“田老爺子,你說句話!”
田壽見眾人神色激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於是捋著鬍子道,“既然諸位都覺得這個價格不合適,那麼,我們再提出一個價格,給蕭將軍呈報上去。”
“不行,這襄州的土地是我們的祖產,多少價格都不賣!”
就在堂上鬧哄哄一片的時候,忽然管家前來報道,“族長,外面有一位沈先生前來拜訪。”
田壽一愣,沈先生?蕭暥的說客來了?
片刻後,在田府的偏廳裡。
案上置一盞清茶,茶倒得滿滿的,一碰就要潑濺出來。
這是明擺著送客的意思。
他淡淡瞥了一眼茶盞,道,“田族長,祿氏已經將多佔的土地上交了。”
田壽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祿家有罪,祿錚現在還在關押,別說多佔的土地上交,就算蕭將軍把他們全部土地收繳,他們也不敢說什麼。怎麼?蕭將軍是想把老朽也抓起來,再收繳田氏的土地?”
“田族長此言差矣,主公素來敬重田夫人深明大義,打算將祿氏上繳的家產土地交給田夫人打理。”
“什麼?交給姝兒?”田壽著實怔了怔。
謝映之道,“當然,田夫人是女子,有些場合也不便親自出面,所以很多事情還需要仰仗田族長支援。”
田壽手心微微出汗,他活了那麼大歲數當然是個人精,將祿錚的田產交給田夫人打理,等於就是交給田氏了。相當於只要每年給蕭暥交足了歲糧就可以。
這天大的便宜,簡直能把他砸懵,他耷拉著眼皮,使勁抑制住自己才能不顯得喜形於色。
沈先生不緊不慢道,“所以,田族長覺得這買地之事……”
田壽立即道,“此事我們剛才正在商議,都覺得這價格甚為合理,襄州以往流民甚多,這樣百姓得了田地安居樂業,我們這些士紳也願意造福鄉里。”
然後又趕緊站起身,道,“快,給先生換一壺映雪。”
謝映之莞爾,田壽倒戈,四大姓只剩下許氏,許氏若知道田氏佔了這麼個大便宜,心中更加不平,這許氏和田氏之間的爭鬥就是早晚的事。
襄州士紳的同盟就此瓦解了。
*** *** ***
陽光將樹影投落在紙張上,水波一般拂動。
紙上的人,一身戎裝,眉目深秀,氣度清颯,矯若驚燕飛龍。
蒼青評價道,“這張畫得最好,像他。”
大半年來,魏瑄一直靠著記憶,畫著心中那個人的模樣。上千張的畫稿,練得丹青妙手,卻還是覺得畫不像,也畫不出那人神韻。
直到昨天的這張畫,也許是妙手偶得,竟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人的形神。
魏瑄垂目凝視著那畫像,手指不由自主地撫過畫中人的眉眼,好像是想把那音容刻在眼底,從此再不會忘記。
接著,指端緩緩凝起一點白亮的光芒。
蒼青見狀大驚,“魏瑄,不要燒,好不容易畫出一張像他的!”
魏瑄不動聲色。
火光映出他如雕似琢的五官,曉月清霜一般的容顏,冷峻又刻骨,眼底凝著一片深沉的寂寥。
玄火的高溫下,紙張瞬間就變得脆弱枯黃,一道焦黑的細線迅速蔓延,從邊緣到衣襬,再到手腕,再到肩膀……
一寸一寸就像噬咬在他的心底。那寂寥的眼中忽而閃爍著盈潤的微光。
“魏瑄,這張就別燒了!我不亂跑了,我整天替你看著他,有人進來我就馬上通知你!”
魏瑄知道,這沒用的。桓帝的耳目遍佈整個宮城,所以他畫的每一張畫,都只能存在少則幾個時辰,多著一兩天。
只要他離開寢殿,他就必須燒掉,以免被好事的太監發現交給桓帝邀功。
既然他就要去找北宮潯,前路莫測,臨走前必須把這畫像燒掉。
火蔓延到了那線條優美的下頜,再往上燒到那一縷淺笑的溫濡的唇,再片刻間,這副容顏就會在他手中灰飛煙滅。
他忽然湧起一陣心悸,眼眶發紅,不顧一切伸出手去拍滅。
“魏瑄,你的手!”蒼青大叫,
瘋了嗎?這可是玄火,焚盡一切的玄火。
魏瑄這才反應過來,木然看向自己的手,居然完好無損。
蒼青驚駭不已,不可思議道,“魏瑄,你修到什麼程度了,連玄火都已經傷不了你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太監尖銳的嗓音,“陛下駕到。”
魏瑄驟然一驚,趕緊手忙腳亂地就要把燒得剩下一半的畫像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