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越低聲提醒道,“主公,大梁百姓剛經歷了一場災難,緊接著就是滿城風雨地抓人,怕是要怨聲載道。”
蕭暥不置一詞,淡淡掠了眼陳英,“去罷。”
雲越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他這位主公向來做事的風格就是要麼不做,要麼做絕,從來都不留後路。
雲淵對他說過:蕭將軍一往而無前,卻不知給自己和他人留點餘地。剛毅過甚,行事決絕,恐怕將來不得善果。你若的機會,當勸解他。
可是蕭暥是個能聽得勸的人嗎?
陳英走後,堂上就剩他們兩人,生著爐火,將軍府裡依舊冷得像個冰窟。
蕭暥沉聲問,“上元夜傷亡如何?”
雲越道:“我銳士營陣亡二十七人,負傷六十餘人,金吾衛陣亡三百餘人,傷近千人。”
“百姓呢?”聲音摻雜著一絲暗啞。
“觀燈百姓傷亡五百餘人。”
清寒的背影微微一震,雙肩似被甲冑壓得一沉,忽覺這些日子輾轉奔波,往返千里的疲憊驟地湧了上來。
“主公!”雲越趕緊上前。
蕭暥蹙眉擺手,“沒事。”
“是我疏忽了。”他壓下一陣低咳,自語道。
他當時以為魏西陵在擷芳閣裡,心急如焚,做事操切,雖然已盡力驅散長樂大街上的觀燈百姓,不想依舊造成了如此的傷亡。
另一邊,目睹了境中的一切的魏瑄緊皺著眉頭,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焦灼。
不是這樣的!
他分明看得清楚,當夜的那些百姓很多人都帶著刀!
這分明是明華宗的老把戲了,喬裝成百姓混在人群裡,趁亂殺人,軍隊若跟他們作戰,那就是屠殺百姓。蕭暥更說不清楚了。
***
一道命令之下,滿城風雨。
這幾天來盤查近萬人,逮捕上千。朝中譁然。
蕭暥自從回來後,每天都忙著抓人審問以及重建被大火燒燬的街道房舍安置難民,沒有工夫進宮,連給皇帝寫的奏疏都是寥寥幾筆,或者乾脆由雲越代勞。朝中又是一片軒然。
但是蕭暥手握兵權,文官們也就是背地裡幹罵,或者煽動士林的儒生們口誅筆伐。
對於這些人,蕭暥一直是,只要不妨礙他做事,就不去管他們。
二月初一,皇帝到太廟給先祖上香。
對武帝來說終於可以擺脫陰鬱的宮廷和耳邊沒完沒了的控訴與指責,暫時清淨一下了。
馬車駛過安樂坊,沿街望去,大火和兵災過後,滿目瘡痍,地上血跡斑駁,到處是燻得焦黑的牆壁,街道上來往著披堅執銳計程車兵。亂世的氣象撲面而來。
不久前薛司空陰鬱地對他道:“蕭暥好亂樂禍,有他在,就是亂世。”
耳中陣陣尖銳的刺鳴又鼓盪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馬車像是磕到了什麼,車身顛了下,就聽到曾賢尖著嗓子道,“哪來的野丫頭,敢闖聖駕!”
武帝長聲問道,“曾賢,何事?”
“是一個胡人女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頭撞上車駕。這會兒好像不行了。”
武帝掀起車簾看去,只見車輪邊倒著一個衣裳單薄的女子,她披頭散髮蜷縮在雪地裡瑟瑟發抖。
他蹙眉道,“既是被朕的車駕所撞,就帶回宮醫治。”
緊接著,兩名小宦官上前攙扶起了她。
魏瑄一看到凌亂的黑髮間那明豔的臉容,頓時心中一震。
不,不要帶她回去,這是賀紫湄!
這是一條色彩斑斕的的毒蛇!
他心中驟然緊縮,以賀紫湄的狡詐,很可能她就是張充幕後的指使,蕭暥在城內排查蒼冥族人,賀紫湄很可能走投無路才來了這麼一招!
帶她入宮,這是引狼入室啊!
鎖在手腕的鏈條忽然繃成一線,強烈的不安頓時使得魏瑄心緒大亂。
隨著他情緒的劇烈起伏,林中剛才被劈斬開的藤蔓又如龍蛇狂舞地再次向蕭暥襲來。
蕭暥原本苦戰了一夜,撐到這裡本來就已筋疲力盡,冷不防被一根帶刺的樹藤捲住了腿。
頓時尖銳的藤刺扎入肌膚,他只覺得大腿一熱,清晰的布料破碎聲響,下裳被扯裂,連同皮肉被撕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