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沉著地走到桌案前,從容不迫地開啟食匣端出碗筷,說話的語調卻透著一股無所依憑的孤獨:“我只想在亂世間尋一處遮風擋雨之處,雲副將為何苦苦相逼?”
他單薄怯弱的語調和他過於淡定的神色產生一種詭異的割裂感,雲越莫名感到這小子會是個棘手的角色。
魏瑄輕輕撥著碗中的豆子飯,抬眼向他時目光中透著茫然,“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我是不是得罪過你?”
“因為你咬了他!”雲越切齒道。
“嗯,真香。”魏瑄悄悄舔了舔嘴角。
雲越勃然大怒,一把揪起魏瑄。
魏瑄尚比雲越矮上寸許,只得微踮起腳尖才能站穩,他指了指桌上,無辜道:“我是說紅豆飯好吃。雲副將以為我說什麼?”
什麼?紅豆飯?
雲越一愣,暗惱地銼了銼後槽牙。
魏瑄側耳傾聽:“雲副將,外頭有腳步聲,興許有人來了。”
雲越不知真假地用力將他往牆上一聳。
魏瑄的肩胛骨重重撞上硬實的牆壁,骨肉發出沉悶的聲響,但他一聲不吭,頑強地忍痛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桌前端起碗,木箸撥弄著碗中的紅豆飯,嘴角倔強地悄然勾起,道,“聽聞雲副將出生書香門第,必知道紅豆也叫相思豆。以後我一吃紅豆,就會想起他。”
雲越忽想起來,當時魏瑄就是銜著蕭暥一側的茱萸舔咬啃吮得嫣紅充血,不就是鮮嫩挺立猶如紅豆?
他怒不可遏,握拳的手關節咯咯一響,兩步上前,但還未動手,魏瑄好像被驚到了,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倒了桌案上的菜餚。
嘩啦一下,飯菜翻倒,他乘機一矮身靈活地避過雲越的擒拿,乖巧得蹲在地上彎腰撿拾碗筷。
這時門開了。
“雲越!”蕭暥站在門前,他剛才就不放心雲越來送飯,果然……
雲越百口莫辯,“主公,這是他自己”
魏瑄顯得楚楚可憐,道,“將軍,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的。”
蕭暥瞧著心疼:“算了,阿季,跟我來。餘下的讓雲越收拾。”
魏瑄乖巧地應了聲,臨出門前悄悄回頭狡黠地看了雲越一眼。
***
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蕭暥不想麻煩徐翁,就直接帶魏瑄來到廚房,也好自己露一手做個菜。不料一到廚房魏瑄就輕車熟路地忙開了。
蕭暥沒想到小魏瑄其他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這做飯的手藝可半點沒落下。
片刻後,一鍋鮮香可口的菌菇肥羊燉就做好了。兩人坐在灶臺邊就著鍋吃。
玄門的菜色大多清淡,蕭暥已經好幾天沒有大口吃肉了,邊吃邊海闊天空地胡侃。什麼他西征蠻夷所向披靡的輝煌戰績,什麼得勝回朝時滿樓紅袖招,不知道收了多少手絹兒。
魏瑄笑著聽,悄悄把拆了骨頭的燉肉添到他碗裡。
酒足飯飽後,蕭暥提議打牌。
以往在大學宿舍,舍友晚上吃完飯沒事了就會打牌消遣,穿越到古代以後,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打過牌了。聽說打牌還能鍛鍊腦力,
其實他還是有些擔心小魏瑄腦袋是不是被雲越敲壞了?
因為今晚魏瑄的變化著實有些大。
隨著年齡增長,尤其是西征之後,魏瑄的眼神越來越深邃,總是輾轉思索著,顯得心事重重,說話也越來越少,或者字斟句酌,每一句話都得辨著味兒聽。離他也越來越疏遠了。
但今晚魏瑄醒來後,他眼中的幽沉晦暗一掃而空,烏黑如墨的眼睛變得澄明剔透起來。彷彿又回到了西征之前那個單純熱忱的少年。
也許魏瑄真的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北狄王庭,月神廟,溯回地,所有痛苦的回憶,殘酷的戰鬥都已經成為被遺忘的過去。
不知為何,蕭暥覺得若魏瑄真的記不起來了也未嘗不是好事。也許只有卸下那些沉重痛苦的記憶,孩子才能更陽光更自由地成長。
只是他的腦袋……失憶的同時,智商有沒有受損?會不會變傻啊?
廚房裡有一捆當柴火的竹子,蕭暥嫻熟地削成了竹片,再刻上簡單的符號,就做成了一副撲克牌。
三言兩語間,蕭暥就把規則講完了。
魏瑄認真地聽完,問道:“將軍,輸贏有什麼獎懲嗎?”
蕭暥一愣,這他倒是沒想過。
魏瑄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試探道:“贏了的人可以問輸了的人一個問題,可以麼?”
蕭暥還以為是什麼賭注,當即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