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2 / 3)

它多沒價值啊,卻曾經讓我秘密地快樂過。

她們認為霜降的夢想是四星。她們笑霜降給兩個孩子讀故事書時的認真,以及她與兩個孩子之間那份似似乎乎的感情。有回霜降哭,小保姆們問怎麼了,她說都都跟淮海的孩子打架,拉架時她竟捱了都都一腳。

“拽他到大人看不見的地方,你踢他十腳!他告狀也不怕,沒人看見你可以賴乾淨!”他們躥掇霜降。

霜降嚇著一樣連說那怎麼行,她忍不下心的。

“你待他好,指望他有天叫你媽呀?姓程的一代比一代壞,他們長大,肯定比他們的爹更禍國殃民,那時你想打也打不著了!”

正說著,都都走過來,怯生生挨著霜降坐下,替霜降拍拍被他踢髒的褲腿。小保姆們跟見鬼一樣一鬨而散:霜降知道她們背地會說她什麼:霜降在孩子身上下那麼大功夫,程四星也不會領情。不是傳那倆孩子不是程四星的嗎?他好不容易獲得跟他孩子天天見面的自由,也沒見他和孩子親熱過一會兒,你霜降不是瞎使勁嗎?

出院後的四星像是經歷過死——既然死能了結所有恩怨,現在再看他上輩子的人和事.常會那樣啞然一笑。看著他的孩子;管他們是不是他的,他也這樣自己跟自己無聲地笑。聽人們向他咒罵六嫂;聽人們在飯廳裡拌嘴嚼舌。或背地發父親牢騷,他統統給予這種笑,像是所有的痛苦不幸煩惱就只值得這一笑。他甚至連笑都懶得笑,主動提出回禁閉室用晚餐。霜降每晚給他送飯,擱下飯尋各種託辭儘早離開,他也這樣啞然一笑。他這祥笑,霜降反而不急於走了,似乎某種好奇心使她越來越長地陪他,想看透他究竟為什麼這樣笑。他這樣笑是不妙的,她意識到。他像是從自己不成功的自盡中獲得一個新的生活目的,他滿心在籌劃去實現它,因而對周圍人無目的或目的太舊的生活只能報以這樣的一笑。霜降想弄清的,正是這個目的。

她留神到他吃飯看電視的習慣仍保留著,卻不再那樣不依不饒地和電視主持人爭執,不再評論任何事物。又有領導人接見外賓,籤合約;又是這個先進人物那個模範事蹟,他一律認真恭敬地看,看完一笑。這一笑讓霜降真的感覺到現實世界就那麼可笑。

他發現霜降在看他,便伸手摟住她肩,動作竟那樣正常,甚至有了些溫暖。接下去,他會吻霜降,沒了過去的輕浮或故做輕浮,很正常隨意地在霜降臉頰下一吻,若霜降躲,他便認真瞪著她,她的心會為這認真動一下。見她也認真成那樣,他卻又笑了。這時的笑更成了謎。

霜降被這謎一樣的笑迷住了。

“四星,你笑什麼?”她有時間。

他總裝傻:“啊?……”

“四星,你變了好多,從你住院那時你開始變的?”

“真的?是變好還是變壞?”他把霜降的頭放在自己肩上,用自己臉頰去蹭她的頭髮。他過去絕沒有這種動作。

“不知道。”她回答。一邊伏在他肩上,發現它不再是副人殼子。他的體嗅也變了,戒了煙,他聞上去清爽許多。那種幾乎嗅不出的體嗅甚至使她感到舒適。

每次總是他打個長哈欠,然後關掉電視、像正常的人妻之間的對話,他問:“睡吧?”

她慌著站起身,說要走了。漸漸地,她竟有些不捨地將頭從他肩上移開。那是個成熟穩定的男性的肩,並寬厚起來,溫暖起來。

他會再次吻吻她,那種認真和隨意使她真實地感受到他對她的珍借和尊重。這不正常的關係被他處理得那麼正常,簡直是個奇蹟。她不再是完全被動的,她將臉倚上去,某一回,她竟吻了回去。

她被自己吻回去的那個吻嚇一大跳。

四星卻笑了,叫她出去時幫他關上走廊的燈。他把剛有的一點兒不正常馬上正常化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雨下得天早早暗了。霜降站在廚房灶前愣神,想著四星的晚飯。她越來越多地在四星的一隻風味萊上花心思和時間了,這天竟想不出花樣,愁起來。

比平時稍晚,霜降抱著個大紙箱到四星屋,進門就對他宣佈:今晚她和他一塊吃;吃火鍋,她邊說邊開啟紙箱,取出備得精細的料,一碟碟擺開,擺一隻碟她看四星一眼。

然後她摘下雨披。

然後四星抱了抱她有點溼的身體。他說:你頭髮上盡是水,他走過去拿了條毛巾:來。他解開霜降的頭髮,替她擦。她一下明白他是生來第一次幫人擦頭髮,告訴他:

頭髮不能豎著擦,要這樣搓著擦。他就搓著擦。

霜降轉頭看他,她看見一個禿頂的,微胖的,實心實意在喜愛她的男人。她立刻問自己:你喜歡這男人嗎?自己答:不,但我喜歡被人喜歡;我得識察他有多實心實意。

霜降將四星的一隻小電鍋代替火鍋。

四星看她忙。她說你幫我調下芝麻醬吧。他問:怎麼凋?就這樣順我調的方向調,反了,它會瀉。四星的動作規矩得呆氣。霜降看著他,心裡納悶這種感人的寧靜是怎麼來的。難道她會被他引出一種感情?它裡而沒有愛甚至也沒有喜歡嗎?

他像猜透她感覺似的,喃喃地說,第一次他找妻子他要漂亮的,第二次他還要漂亮的。

她有點緊張了,問:第二次啦?唯呀?

她慢慢說:你呀。你還不知道嗎?

我是你家小保姆,人家要醜化我倆了!

隨他們去。我不愁那個。我愁我現在在服刑,不能娶你呀。

霜降想,他話裡沒有激動、沒有熱情,最重要的是;沒有遊戲。

你願意做我妻子嗎?

等你再有七年刑期滿,你那時準不要我了。你那時又是程家少爺了!

七年?我會等七年?我那麼任人宰割?

那你怎樣?霜降聽出他話裡又有了曾經的殘忍。

我知道我該怎樣,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他低下頭吸唆粉條,但霜降看見他又笑了。他這回真正是對自己笑,為自己的一樁密謀在笑。

她覺得她離他笑的謎頓時近了。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話避開:你願意嫁給我不?

我連個城市戶口都沒有。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