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水啼笑皆非,罵道:“胡說八道!”但也引起了極大的好奇心,當下目不交睫地聆聽下去。
“大哥你就快說,蕭秋水可急了哩。”溫豔陽說。
登雕樑橫了溫豔陽一眼,侃侃說了下去:
“後來翻開那本冊子一看,才知道不是。那本冊子上將這兩人因何葬在這裡、因何而死、因何要在棺上裝如許機括,以及因何而歿,詳盡書明……你道這兩人是誰,原來就是數十年前名震江湖、所向無敵的兩個人,姜任庭與姜瑞平二人!”
“啊!”蕭秋水大吃一驚,腦子裡亂哄哄的:姜大和姜二的故事,蕭秋水一再聽二哥蕭開雁說起,說是爹爹常常提及的,而這“姜氏雙俠”,曾是武林中最有實力的二人。至於這二人何故葬在浣花“見天洞”祭祠中,蕭秋水可一點也不明白。
“當時我們也覺納悶。”登雕樑瞧出蕭秋水的疑問,說:“後來詳讀書中所寫,方才明白。”
蕭秋水便想再問,這次由溫豔陽接道:“書中說明了姜大和姜二兩人,互相爭鬥的經過,最後兩人拼得筋疲力盡,終遭‘權力幫’創幫的六人所滅,姜大和姜二原來在這之前,都作過複合的努力,姜二更感歉疚,但數次拋棄功名事業,懇求姜大原諒,姜大卻秉持其弟乃叛徒之心,屢次堅拒。互相耗費、爾虞我詐的結果,終為‘權力幫’所滅。”
溫豔陽敘述得比較爽快:“姜大姜二遺書中言明,‘權力幫’中之李大、陶二、恭三、麥四、柳五、錢六、商七七人分別圍攻,殺得二人重傷不治,但姜氏兄弟垂死時聯成一氣,也誅殺了陶二、恭三、麥四、錢六和商七……”
蕭秋水不禁咋舌道:“好厲害,陶二、恭三、商七也是他們兄弟殺的?
原來江湖上也盛傳那一段。如不是“姜氏兄弟”的“天下社”被“權力幫”所侵,“權力幫”就不可能有今日之聲勢浩大。惟傳言中麥四麥當豪和錢六錢山谷確係死於姜老大、姜老二之手,卻不知連陶二陶百窗、恭三恭文羽、商七商天良都死於這“橫掃天狼”姜任庭、“威震神州”姜瑞平兩兄弟的手下,如是,“姜氏兄弟”的武功更深不可測。“確是如此。”溫豔陽接道,“但姜氏兄弟已身受重傷,眼見不治,也心知自作孽、不可怨,為兩人之不睦,大大懊悔起來,那時李大李沉舟已抽手而去,柳五柳隨風卻依然率兵追殺。姜氏兄弟與令祖蕭棲梧友好,乃逃到浣花來……”
蕭秋水心裡又“呀”了一聲,恍然而悟,
——難怪父親常與我們兄弟說起姜氏的故事,原來是祖父對他說的……
“書裡面寫得很清楚,你祖父收留了他倆,因怕權力幫追擊,也沒敢張揚,”江秀音把敘述接了下去:
“姜氏兄弟臨死前,要把武功授給令祖,就是‘忘情天書’,你祖父那時已病危,自知不行,但又眼見時下兩個兒子不睦,於是就拒絕了……”
蕭秋水又瞭然了。那時蕭棲梧得二子,就是蕭西樓和蕭東廣,後因為爭祖產而分裂成“內浣花劍派”、“外浣花劍派”,做老父的苦勸不聽,眼見姜氏兄弟因此而一敗塗地,是何等痛心啊……”
江秀音見蕭秋水呆呆出神,嗔問:
“喂,你有沒有在聽呀?”
“有,有。”蕭秋水如大夢初醒,心中卻想到,伯父蕭東廣在祠堂附近守護了十幾年,結果只揭發了個假裝忠僕的辛虎丘,卻不知臥虎藏龍的蕭家祠堂,有如此武林夢寐以求的“忘情天書”,因為不諳音律,寶藏近在眼前,依然不知……
江秀音掩嘴笑了笑,繼續道:
“你祖父有鑑於家中內亂,不想增加兒子的武藝,而造成更大的腥風血雨,而且也不想偏袒任何一方,己身又危在旦夕,故堅拒不受。姜氏兄弟無奈,只望蕭棲梧不接受但秘籍仍為蕭家後嫡所得,也算報答了蕭家之恩。兄弟倆又怕別人對他們的遺體不敬,故雖將秘籍藏於棺中,卻又裝好機關,萬一有人為寶而破棺,即戳他個萬箭穿心……始終言明他倆素喜音樂,也樂見門徒有一顆傾向藝術之心,所以精心設計一首曲子,讓有緣人開此機括,姜大姜二心中是以為到蕭家祠堂獲得此書的人,自然是蕭家後代無疑,怎料我們反而誤打誤撞,得了此書……”
登雕樑沉聲道:“姜大姜二,就是因為這點胸襟狹窄,所以才反目成仇,互相猜忌,導致人亡事敗的……而今雖然感激蕭家,仍怕蕭家後人,對他們不敬,故設下陷阱,可說死性不改……書後所錄,盡是武功,即‘忘情劍法’精華所在。”
溫豔陽接道:“敢情令尊也不知道,棺中有此等重大秘密,所以置於一旁,沒有發掘。
令祖逝時,恐怕對武林打殺血腥,早生煩膩,所以也沒告訴任何人。如我們不是恰巧進入‘見天洞’,‘忘情天書’就要失傳後世。當時我們對這秘籍並無多大信心,又怕柳五總管得悉,所以背誦默記,放回棺中,以免被發現……”
蕭秋水何等精細,立即問道:
“柳五怎會知道此事!?”
江秀音瞟了他一眼,答道:“我們攻打蕭家,便是柳五指揮的,原意跟李幫主無關。柳五要滅浣花劍派,只要他親自出馬便就得了,何必要花那麼深謀遠慮、耗財費時的佈置和設計,想來他是最後追殺姜氏兄弟者,敢情已知姜任庭、姜瑞平的‘忘情天書’,暗中窺視已久,故此百般觀察令尊,各方試探,才得悉令尊不但沒有學會,而且全不知情,才敢全力出擊。到後來卻出現個程咬金——朱大天王——把令尊等殺了,秘密也就永埋棺中。”
蕭秋水迴心一想,不禁黯然長嘆。後來權力幫見蕭秋水等確不知有此秘籍,於是縱火焚燒,“忘情天書”偕姜氏兄弟的遺體,也從此火葬於浣花溪畔。
“諸位告訴我這些,兄弟很是感激……”蕭秋水頹然道,他腦中掠起許多武林的恩恩怨怨,確有些心灰意懶起來,便想告辭。
“慢著,”江秀音叫了起來。
“我們告訴你這些,是有目的的。”溫豔陽接道。
“我們是要你學‘忘情天書’!”登雕樑沉著而謹遵鈞諭也似的道:
——-學“忘情天書”?
蕭秋水怔了一下,隨而笑得一點不快也沒有,道:
“感謝三位盛情……姜氏二位老前輩雖一心欲將武功傳給蕭家的人,但在下並非有緣人,三位不必於心不安,特意相授……三位好意,在下心領便是……”抱拳拱手,就要離去。
“喂喂喂,”江秀音急嚷道:“你別走。”
“你還沒有弄清楚我們後來三次圍攻你的深意。”
登雕樑寒著臉,加上了這有力的一句。
——這一句話使得蕭秋水果真停了下來。
“是呀,這倒要請教。”蕭秋水問。
四人旋又盤膝坐了下來,溫豔陽率先道:”
“我們對你後來三次襲擊,都無惡意,只想試試你的功力,每借權力幫出現之時,讓你不生疑慮,而傾力出手。事實上,‘忘情天書’上的武功,讓我們一一默誦下來了,然而卻並不適合我們所學……”
“哦?”蕭秋水大惑不懈。
“第一,‘忘情天書’的武功,十分怪異,著重的是境界、感覺、情態、氣勢,這四方面我們都不如你。第二,‘忘情天書’的武功,只適合一人所學,姜大姜二兩人合習,反而致使心意不能相通,學習愈精專,愈加苦研,結果二人感情愈易決裂。我們三人同習,所得結果也如是,如不緊急懸崖勒馬,我們三人,也如姜氏兄弟下場,自身性情不由控制,後果不堪收拾。第三,我們三人,原本對音樂有莫大喜愛,寄情于山水,仍平生夙願,對於武學一事,本就看得極淡,而今學了‘忘情劍法’,反而心裡有一股隱伏之野心,不安於樂理,我們三人在爭吵後互相點醒,覺得此風不可長,但‘忘情天書’,奧妙無比,如此棄之,未免可惜,故想將這絕世武功,傳授於你,我等就天涯海角,隱於山水,閒寄餘生,豈不樂哉……”說罷嘴角泛起恬淡的笑意,喜不自勝地又接道:
“蕭少俠可記得,咱們在新都桂湖一戰時,蕭少俠勸誡我們說:‘不是佩服你們的劍好,而是佩服你們的音樂好’又說:‘那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音樂,為什麼你們要個別奏,而不合奏,看你們出劍配合之高妙,了無形跡,是絕對能合奏出更好的音樂來。’蕭少俠的話,我們三人驀然一醒,深心銘記,我們有次因習‘忘情天書’,而爭吵起來,拔劍欲鬥,幸虧一起憶起蕭少俠的勸言,才郝然住手——這幾年來、為了‘忘情天書’,反而荒廢了音樂,真是慚愧。再如此下去,怎生使得?還是快快棄劍,但如此精妙劍法,棄之可惜……所以待傳給少俠之後,我等方才可以置下心頭大石,棄劍鳴琴,而不須自艾自責……請少俠成全這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