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一一道來:“倭國第一次與我朝往來,是貞觀五年,譴使者入朝。”
彼時先帝還派出一位刺史高表仁,也去倭國回訪了一下。
當時兩國的認知就產生了嚴重偏差:先帝當然是把倭國當成來依附的附屬國看待的。
但倭國不覺得,只以為是兩國平等論交——
以至於高表仁過去向倭王宣旨的時候,倭王不肯按照臣子禮數接旨。
而倭王不面北行臣子禮,高表仁便也不肯宣大唐天子詔書。
兩方各不相讓,高表仁一揮袖子走了,終未宣詔。
倭國也很惱火,覺得大唐瞧不起人。於是終貞觀一朝,倭國再未譴使臣入唐。
而大唐二鳳皇帝這邊,早把倭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直到當今登基,為新羅事,倭國才又三番譴使臣來唐——
依舊不是來朝貢的,而是來走外交手段跟大唐斡旋,讓大唐勿要助百濟的。甚至想跟大唐一起瓜分下朝鮮半島。
一言以蔽之:此時的倭國還真不瞭解大唐的實力,對待大唐,完全是想爭鋒的心思。
所以才會出現扣留百濟王子、拒絕大唐使臣‘登岸刺探軍情’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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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大唐朝臣們才總算對倭國,有了個比較立體的瞭解。
有了解,才有能做出正確判斷的基礎。
李勣大將軍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準備讓在坐朝臣開始發表意見。
還未開口,就聽姜侍郎又補充了幾句:“對了,還有一事。”
“之前倭國使臣被扣留在長安城中,經由與他們交流其本土風物——”
姜沃聲音愈加和緩道:“倭國雖孤懸海上,土地貧瘠,然多礦產,尤其是銀礦。”
寬闊的正堂中,霎時人人露出了頗為感興趣的神色。
李勣大將軍都‘哦?’了一聲。
“展開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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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原本,大多數朝臣,對倭國成為大唐屬國是無可無不可的。
畢竟,倭國跟百濟不同,百濟是朝鮮半島的一部分,百濟不安,高句麗也會一直難以安定,朝廷想要徹底掌控遼東之地的計劃,就會收到阻撓。
所以,唐滅百濟之戰,說到底還是滅高句麗的延伸,是安定遼東的必要一戰。
相較之下,倭國卻是孤懸海外的島國,可沒有這種重要性。
然現在,倭國在朝臣們眼裡又變了。
現在的情形是,礦產匱乏的大唐,聽說了一個礦產頗豐、實力一般,而且還一直在跟大唐作對爭地盤的敵國。
那……就沒得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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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日,我還有一事,想與諸公商議。”
李勣大將軍頷首:“姜侍郎只管說。”
對姜沃來說,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其實並不是倭國和銀礦。
而是——
“是我朝對於藩屬國的‘統’而不‘治’。”
大約是自古以來的強大與文化傳統的緣故,中國曆朝歷代對‘屬國’,其實更看重是一種名義上的‘稱臣’和‘朝貢’。
是一種‘統’的理念,而不是真的去‘治(理)’其下屬國。
對屬國內部的政治、經濟,其實基本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