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心中一驚。
克拉克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
彷彿被一盆冰水迎頭澆下,他終於察覺到了克拉克語氣中的,一些已經過界的情緒。
……克拉克。
羅夏有些愣愣地抬起頭,目光掉進了人間之神雙眼中的蔚藍海洋。
“對不起……”他脫口而出,眼簾垂落,視線慢慢地低了下去,“是我的錯。”
往日的一切在他眼前閃回,他的心臟在發抖。
……越界的不是克拉克,而是他。
他一直在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地以朋友的身份賴在克拉克身邊,是他失去分寸,是他佔據了本不屬於他的位置。
他甚至從頭到尾,都是抱著目的去接近克拉克。
他有什麼資格,被克拉克放在那麼重視的地方?
在克拉克的目光下,羅夏覺得自己哪兒都在縮小,他變得越來越小,像是聚光燈下的一隻小蟲子,被人輕輕一捏,就會濺出血來。
他骨子裡對愛的自卑感侵蝕了他,他甚至抬不起頭,也沒有勇氣再多看一眼克拉克。
但他積極的認錯態度似乎安撫了克拉克,克拉克一直緊繃的表情舒緩些許,眼神柔和起來:“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他站起身,瞬間消失在羅夏面前,又在幾秒鐘後,如風一般出現。
——他回了一趟堪薩斯,從農場裡拿來了一個小醫藥箱。
“我幫你看看。”克拉克蹲下來,用手指按住他裙襬,柔聲說。
羅夏瑟縮了一下,卻根本無法反抗克拉克的動作。克拉克稍微推高了點他的裙襬,脫掉了他的小鞋子,兩條白皙的腿上那些駭人的大塊青紫,尤其是膝蓋上的擦傷,便在克拉克的視線中暴-露無遺。
“……”克拉克緘默不言,指尖輕柔無比地撫摸著那幾塊淤青,臉色又有些僵了。
他不動聲色地從醫藥箱拿出小噴霧瓶,灌了些水,然後指揮羅夏脫掉衣服,先用噴霧幫羅夏簡單清洗了一下。
細細的噴霧淋在羅夏身上,就像是在花灑下淋浴,他的頭髮都淋溼了,看起來可憐得讓人心疼。克拉克抽了一張紙巾,給羅夏當浴巾,動作輕柔地幫他擦乾了頭髮。
清洗完後,他又拿出一包棉籤,抽了一根出來蘸過碘酒,對羅夏道:“會有點疼,痛了要跟我說,好嗎?來,坐到我手上,我給你消一下毒。”
羅夏披著那張因為沾水而溼軟的紙巾,他猶豫了片刻,選擇了繼續坐在墊子上,伸出腳:“這樣也能擦。”
克拉克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他拿著棉籤,用手指托起羅夏的腳,小心翼翼地用棉籤擦拭羅夏面板上被剮蹭開的傷口,每擦一下,都要抬頭問:“疼不疼?”
羅夏搖搖頭,巴掌大的小人細聲細氣地安慰道:“一點兒也不疼,你不用那麼小心的。”
……比這疼痛千萬倍的,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他早就對痛覺脫敏了。
克拉克低著頭,還在認真地幫他擦碘酒,似是隨口說,“可我捨不得讓你挨一點痛。”
羅夏立刻閉上了嘴。
……我該走了。
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輕輕地說。
羅夏低喃著:“……克拉克,你應該知道。”
克拉克:“什麼?”
他擦完了羅夏腿上和手臂上的傷口,把棉籤掐斷扔進垃圾桶。
羅夏鼓起勇氣:“你應該知道……我們不能一直相互擁有。你的人生不屬於我,克拉克。”
他的眼睛在燈光下亮閃閃的像是兩顆小碎鑽。
克拉克站直身體,他皺著眉,面色冷凝。
“為什麼?”他彷彿角力般質問羅夏。
羅夏捏著那張紙巾,他像是裹在紙巾裡的一個小精靈。但現在這個玩具般的小東西要跑了,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佔有那份熾熱的將露未露的感情太過自私,他只是仰望著那個永恆燃燒的明亮太陽中的渺小一個……他怎麼能有資格去擁抱所有人的太陽。
太陽是平等地照耀著每一個人的……他的阿波羅會有光輝燦爛的一生,會有留下宇宙中永恆的英雄傳奇,會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會擁有世界上最勇敢美麗的妻子,甚至還會有兩個傑出優秀的子嗣。
……這是他給不了他的未來。
他僅僅是在宇宙縫隙中被找到的一顆質子,他甚至不屬於這個宇宙,他能為他承諾什麼?
他什麼都無法承諾。
什麼都無法給予。
他只有離開。在事情還未駛向未知的方向前離開,
羅夏沒有回答克拉克的問題,只是左顧右盼道:“我要回去了,克拉克,今天不留在你這裡了。”
他的目光遊移,根本怯於和克拉克對視。
克拉克態度堅決,按住了羅夏,“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回去哪裡?而且你現在的狀況,一個人並不安全。”
羅夏固執地說:“你不要管我了,我就是要回去。解藥過一晚上就能生效,我回去睡一覺,明天就能變回來了,一點兒都沒有妨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