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費心◎謝衍這個時候說這句話,多少有點突兀,曲箏疑惑,“公爺此話我不明白,我們這幾天上山下山不就是為了和離?”
他若非也想早點和離,也不會三天之內溫泉行宮去了又回。
謝衍面色沉了下來,她說的沒錯,他這幾天似乎也在積極的促成“和離”這件事,他明明已經答應她的和離,何必又計較和離對她的重要性。
他抬腳踏進室內,脫下尚帶著寒氣的大氅,順手掛在木架上,一邊往書桌走,一邊波瀾不驚的道,“陛下在南山一時半會回不來,你想盡快和離,可能並不能如願。”
曲箏有這個思想準備,溫聲道,“公爺下次去溫泉行宮述職的時候,順便請陛下在和離書上蓋章即可。”
她既然決定留在京城做曲家的人質,父則不用等她,可早日回江南處理那邊的生意,和離之事,就沒必要逼得太急。
她並非冷血之人,這兩日謝衍的辛苦也看在眼裡。
但她的“貼心”並沒有讓謝衍面色緩和,一雙劍眉依舊烏沉沉的向下壓著,“想好了?此生都一個人住在京城曲府?”
經過一個白天的掙扎,曲箏雖然已經下定決心,此生不離京城,但此刻又從謝衍口中說出,她還是不寒而慄的瑟縮了一下雙肩。
淺淺的呼了一口氣,她才點頭,“想好了。”
冬天的夜晚,冷氣襲人,頃刻之間,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也結了冰,靜到極致。
就在曲箏以為謝衍對她無話可說,準備告辭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他沁涼的嗓音,“非如此不可麼?”
“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意思是——”他聲音依然冷硬,卻罕見的帶了一絲遲疑,“你如果願意,可以一輩子住在國公府。”
曲箏訝然,抬眼看對面的男人。
他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挺闊的背部後靠,頭正稍稍垂下,薄薄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精緻的五官勾勒出淡淡的陰影,顯得立體又沉鬱。
彷彿是感受到她的視線,他緩緩抬睫,濃墨般的眸子一下就鎖住她的目光,沉甸甸的,看得人心慌。
曲箏落睫,一瞬的驚訝過後,心底卻又變涼。
謝衍這個人雖然薄情,卻不缺最起碼的風度,她一點都不懷疑他讓自己住國公府一輩子的許諾,即便是上一世他們中間隔著無數的恩怨情仇,只要她不走,也可以住一輩子。
一輩子住在這裡,然後呢?
仰他鼻息生活?親眼看著他將心愛的女子迎進門?最後像芥草一樣被遺忘、被冷落??
如果她答應,真是白白重活一世。
“不給公爺添麻煩了。”她聲音冷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謝衍眼皮緩緩垂落,雖然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但見她眼裡滿滿的敵意,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就好像他這番話不是出於好意。
他以手支頭,緩緩揉了揉額角,復才抬眼,看著她道,“你一個女子,又是和離之身,縱然不缺銀錢,在京中生活並不如想象中的容易。”
這些曲箏不是沒想過,重生後她所有美好的夙願都和家鄉聯絡在一起,如今被困在京城,孤身一人,困難固然有,但也比困在他身邊好吧。
她起身,屈膝深福一禮,禮貌感激他的仗義,一開口卻拒絕的徹徹底底,“這些就不勞公爺費心了。”
謝衍上身後仰,頭靠在椅背上,黑寂的眼睛在藻井上望了幾望,才沉沉道,“好,你一開始說的事,我答應了。”
答應給順安帝帶話,答應儘快和離。
曲箏鬆了一口氣,輕道,“謝公爺成全。”
她話音剛落,忽聽對面的男人淡淡笑了,“自提出和離開始,都不知道聽你說過多少句謝公爺成全了。”
他低垂的長睫一掀,狹長的鳳目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可是曲箏箏,我到底成全你什麼了?”
曲箏一愣,她帶著上一世的愛恨情仇而來,從心底認為,這一世他們順順利利的和離,後半生塵緣相忘就是對彼此最大的成全。
而他沒有上一世的記憶,自然會覺得她決絕和離的態度匪夷所思。
其實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的想挽留她,不過是良好的教養讓他對她生了一點慈悲心腸。
而她不需要這種施捨。
她對上他的目光,施施然一笑道,“放手既是一種成全。”
說完,福禮,旋裙,走出了書齋的門。
謝衍見余光中那片飄逸的裙角消失在門外,緩緩闔上了眼。
三日不眠不休了,他也會累。
文童看著少夫人離開,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自從知道少夫人和公爺和離,震驚之外,更多的是不捨,他打心眼裡喜歡少夫人,也微妙的感覺到了公爺對少夫人態度的改變。
挺好的一對,為什麼要和離啊。
他看不懂,也不敢說,悶在心裡,連牛肉乾嚼起來都無滋無味了。
默默腹誹完,他進屋伺候公爺,走進去才發現,公爺已經去內間睡下了。
他眼睛瞪成銅鈴,進望北書齋伺候以來,他第一次見公爺子時之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