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是在前院正堂裡用的。
傍晚已經停了雪,庭院裡也掃得乾乾淨淨,只餘屋簷上、花壇裡以及樹梢間殘留了些白。
呂侍衛從倉庫裡抱了一砸炮仗過來:“也不知還能不能響,這可是多年前的存貨了。”
“難道以前不放炮仗嗎?”秋檀問。
“大人喜靜,就從沒放過,這些還是剛住進來時沈大人從外頭買來的。”
秋檀奇怪:“那為何今年拿出來放了?”
呂侍衛指了指堂屋裡頭,悄悄道:“今年有你們姑娘在吶。”
今年有莊綰
裴荇居坐在桌邊,唇邊始終含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整個人溫和安靜。
今年有莊綰,似乎對過年也多了些期待。
自從住進這座宅子裡便從未這麼熱鬧過了,也從未有節日令他在意和憧憬。這是件神奇的事,僅僅多了一個女子,多了個他喜歡的人,一切都變得不同起來。
莊綰正在佈菜,四方檀木桌上擺滿了她親手做的年夜飯。熱氣氤氳,模糊了她的臉。她彎腰立在桌旁,忙碌的身影與記憶中的故人重疊
猶記得小時候也是這般,庭院雪已停,兄長們在外爭搶著放炮仗,他因體弱畏寒裹著厚厚的襖子坐在廳中,伸長脖頸看外頭的熱鬧。
過了會,長兄從外頭悄悄團了個雪球塞進他手中。他暗生歡喜,以袖遮掩著捏雪球玩。母親在桌邊佈置年夜飯,現他手指凍得通紅,無奈喚他:
“衍兒快過來,阿孃給你擦擦。”
裴荇居“嗯”了聲,不自覺起身走過去,到了近前隔著蒸騰熱氣望著忙碌的人。
“怎麼了?餓了?”
莊綰見他愣愣地走過來,出聲問。
裴荇居這才回神,眼裡閃過一絲落寞,笑著點頭:“有些。”
“快好了,”莊綰說:“還有個火鍋。”
“火鍋?”
“對啊,天氣冷當然要吃火鍋。”莊綰眨眨眼:“我還備了一壺酒。”
她模樣狡黠俏皮,宛若化雪春陽。裴荇居緩緩笑開,適才那點落寞情緒悄然散去。
忽地,院外傳來一陣炮竹聲,噼裡啪啦炸開,熱鬧而溫暖。
莊綰探頭看了眼,只見秋檀用竹竿挑著串炮仗,呂侍衛在一旁幫她捂耳朵。許是覺得他礙手礙腳,秋檀把他推開,還丟了串炮仗在他腳下,嚇得呂侍衛趕忙逃離。
莊綰好笑。
過了會,炮仗結束,秋檀和呂侍衛跑去後院用年夜飯了,庭院變得安靜。
“裴荇居?”
“嗯?”
莊綰布好菜,也坐下來。她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他。
裴荇居視線從門外收回來,就見她舉著酒杯,笑意盈盈道:“願你長生多如意,歲歲君歡喜。”
“好。”他莞爾。
莊綰歪頭睨他:“那我呢?”
“什麼?”
“新年裡,你就沒什麼話對我說的嗎?”
沉吟片刻,裴荇居開口:“願天上人間,佔得歡娛,君康泰。”
末了,他在心底又補了一句“年年今夜,歲長無缺。”
“好呀。”莊綰與他碰杯,仰頭喝盡。
天光微暗,兩人同席而坐,飲屠蘇酒,吃年夜飯。就這麼,同迎新年。
許是心情放鬆,莊綰喝得醉意醺醺,趴在桌上嘟噥著小時候的事。
“幼時我最喜歡過年,每每進入臘月,我都會掰著手指頭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