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行動速度不符,她說人類的語言還不太習慣。但嗓音柔軟如水,這種舒緩的語調,在旁人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慵懶嬌憨。
陳芸笑開了,雖然在這家乾的時間不久,看著她卻有小女兒的親切感,“下來看看嘛,還有什麼別的想吃也告訴阿姨。時間還早,再做些也來得及。”
家裡接到的訊息是她爬山時摔了一跤,剛從醫院回來,所以準備的都是些清淡小菜。
看這精神充沛的模樣,誰也想不到是從數十米的斷崖往下摔的。
不僅精神充沛,食慾也充沛。奚言看了看餐桌,問,“有兔子吃嗎?”
小狐狸愛吃肉,一桌子清淡小菜不入眼。
陳芸:“……”
“沒有嗎?”
“有是有,沒想到你愛吃這個。”
陳芸拿手機點開買菜app,在生鮮類挑選,“周先生今晚回不回家?應該還是不回吧……那你一個人吃,選這份500g的就夠了。”
奚言在她旁邊觀察手機,螢幕上處理好的肉塊切得方方正正擺在盒子裡,哪有兔子樣兒。
她很有主見地指揮,“不要這種。要整隻的。”
“……”
林子裡野兔躥得可快了,她以往每逢過年時才會吃一整隻。
這晚實現了兔肉自由,她大手筆地要阿姨買兩隻,一隻蜜汁烤兔一隻燉湯。嚼兔肉嚼得滿口留香,她第一次想,人間真好。
周子寂就是在她開開心心嚼兔子時回家的。
他已經兩個月多沒回來了,從來就沒把這裡當過家,今天回來當然也不是為了來看這個所謂的妻子——他甚至連奚言是什麼時候出去爬山散心,怎麼摔進了醫院又怎麼自己出院回家的都不知道。
上一場戲剛剛殺青,半個月後就又有新戲開機。他去年拿了影帝,事業正在上升期,工作檔期排得很緊,是個不用在家裡待著的好藉口。
這次回來他最多也就住一兩天,做個樣子給長輩看。
進門就聞到烤肉的焦香,周子寂腳步略微遲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道敏捷的影子已經躥到門口,帶起一陣香風停在他眼前。
門外是料峭春寒。室內暖氣卻開得很足,女孩穿著身舒適的薄棉睡衣,丸子頭慵懶地鬆散著,細膩光潔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雙頰透著粉暈,腮幫子還一鼓一鼓地嚼個沒完。
周子寂從未見過她在家裡如此自在的模樣,自己反倒不習慣起來:“你在幹什麼?”
她眼睛一彎,朝他伸出了手,纖細潔白的手指蹭著油光,抓著……一隻烤兔腿。
“一起吃吧。”她說。
“……”
周子寂頓了頓,撇開眼側身經過她身邊,冷聲拋下一句,“噁心。”
她愣在原地,錯愕地看著他漠然經過,像是連被碰到衣角都覺得嫌厭。一瞬間心臟劇烈緊縮的痛楚令人幾乎站立不穩。
她著實是隻聰明的小狐狸,憑著一個照面,就察覺了深埋於這顆心裡的痛苦來源。
奚言喜歡他。
但他不喜歡奚言。
第2章 “別這麼看著我。”……
周子寂徑自上樓回了房間,整個晚餐都沒有出現。
奚言回到了餐桌邊。陳芸看著她自己吃飯還吃得那麼香,一邊欣慰又一邊嘆氣。
“你們年輕人,工作忙可以理解,但是有時間也要坐下來好好說說話的嘛。小夫妻見了面像陌生人一樣可怎麼行。”
食物是森林的恩賜,絕不能浪費,跟夫不夫妻或陌不陌生的不相干。
但奚言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能夠感受到這個中年女人對她懷著耐心與善意。
周子寂工作是很忙,她卻並沒有正經的工作。她今年才十九歲,還是個學生,在京海藝術學院讀大二,舞蹈表演專業。
京藝的舞蹈表演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每年藝考都會有很多媒體關注。她藝考那年因為一張被舞臺照傳到網上,大火出圈,被傳成當年的最美藝考生。
因此有很多工作找上門。她只接了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可惜拍完上映後的口碑並不好,之後就再也沒接過任何工作了。
吃過晚飯,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整理行李。山腳下的酒店把她的行李包送了回來,裡面只有出門散心所需的兩三件換洗衣服、一包護膚品、錢包證件、一些藥、充電線,還有最重要的手機。
解鎖密碼是周子寂的生日,她腦海裡記得很清楚。只是手機兩天沒用,電量耗盡已經關機了。
給手機充電的前十分鐘裡,她躺在床上撫摸胸口,望著粉白的天花板出神。手掌下的心臟有力地跳動,剛剛劇烈緊縮的窒息感尚有餘悸殘留。
周子寂真不喜歡她。可腦海裡她明明從未傷害過他,還做了很多親近他,討好他的事。甚至嘗試去演戲的原因也並非想要成名,只是想離他更近一些,得到他更多的注視。
可惜她不是科班出身又沒什麼表演經驗,可想而知,電影播出後被評價為毫無演技的花瓶。周子寂那樣眼高於頂的專業演員,見了她拙劣的表演自然也只會更加嫌棄。
適得其反啊。
雖然用錯了方法,但總是在努力向他靠近。
這副身體的上一個主人並沒有徹底消失,殘存的執念纏繞在心上,像密密麻麻的無望的網,給此時的奚言烙下了微妙的共情與心理暗示。
他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吧?否則也不會這樣令她喜歡。
周子寂不喜歡周太太當演員,也不喜歡吃兔子。奚言搜尋記憶,思考還有什麼可以向他示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