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眸底盡是怨恨,哪怕是含著淚, 也難以盡數遮掩。
她啞聲說道:“三郎, 你之前還不是這樣說的,在你那個外甥女出現之前,你一直同我說的是非卿不娶。”
或許旁人看不清楚。
李氏卻能極清晰地感知到婁氏對沈希的上心。
那哪裡是對一個表姑孃的態度?便是親孫女也差不多了,更何況賀三郎還同她那樣親近。
這更令李氏產生深重的危機感。
“你為什麼非要將癥結往她身上扯?”賀三郎低聲說道,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只是告訴你,我不會娶旁人。”
他往日有些不著調, 但此刻的神情卻甚是冰冷。
賀三郎側過身子,說道:“可眼下你都這樣殘害我的家人了, 你叫我, 叫我的母親怎麼再信任你?”
“我沒有, 三郎!”李氏尖聲說道,“你就這樣信了婁姑娘的一面之詞嗎?”
她總是反覆在說車軲轆話。
想到那日沈希落寞的神情, 賀三郎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若非是李氏攪局, 沈希怎麼會一直病著,連院落都不再出一回了?
可兩人的爭執還沒結束, 不遠處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原先還熱鬧非凡的宴席霎時間被冰冷殘酷的軍隊給包圍了。
李氏的腿都嚇軟了。
她臉色蒼白,緊緊地拽住賀三郎的衣袖:“三郎,是、是不是突厥人打過來了……”
但賀三郎沒有功夫再管她,他一想到母親和兄長都在那邊,渾身的血都要冷了下來。
他近乎是瘋狂地奔了過去。
然而看清院中的情形後,賀三郎更是覺得連氣都喘不上來。
李氏手足無措,一路跟在賀三郎的後面,看清地上的血後尖叫一聲便差些昏厥過去了。
原本歡騰的賀府已經被披堅執銳的軍隊給包圍住了。
在賀三郎踏進來的時候,弓/箭手手中的利/箭便已盡數對準了他。
他死死地咬住牙關,和那庭院中央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軍士們都身穿盔甲,唯有那個男人著了一身玄色的外袍,袖間用銀色的暗線紋繡漫天星河。
他的身形高挑,面容俊美,周身都帶著粲然的貴氣,僅僅是那樣站著,就令人想要俯首稱臣。
但更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是他懷裡的人。
少女的體態纖細,臉龐蒼白失血,像是昏了過去。
雖然被鶴氅裹著、遮掩著,賀三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沈希。
他的腿骨不斷地顫抖,但一股莫名的勇氣卻湧了上來。
賀三郎高聲喚道:“你放開她!”
外間都是尖叫聲,可庭院內卻出奇的安靜,似是因為沒人敢說話,又似只是因為這男人喜靜,不喜歡喧嚷。
所以賀三郎這道低低的聲音顯得格外尖銳。
但他的話音剛剛落下,母親婁氏便拼命地摁住了他,她蒼老的臉上淚痕交錯,唇在不斷地顫著,聲音卻盡是破碎的:“求您……求您……繞過……”
站在賀三郎身後的李氏亦是瞧見了被人抱著的沈希。
驚悚從脊骨裡生了出來。
不是說只是個尋求託庇的表姑娘嗎?還早早地喪了夫,被逼無奈才投奔過來……
怎麼會跟這種權貴人物扯上關係?
李氏的腿越發地軟,她還沒能叫出聲,就直挺挺地昏死了過去。
天穹之上,依然是燦爛的星河。
明麗粲然,彷彿能夠照徹世間的一切黑暗。
*
沈希難受得厲害。
眼眸被蒙上了,手腕和腿根也被綁住了,連口腔裡都被放入了一枚難以含住的玉球。
薰香的氣息極為濃烈,讓沈希連氣都喘不過來,但更令她快要崩潰的是無法言說的痛楚。
好疼。好疼。好疼。
她像是案板上的游魚,想要瘋狂地掙扎,但被束縛得太狠了,連細微的掙動都做不到,唯有眼淚是自由的,不斷地從眼中滾落。
沈希控制不住地哭著,身軀亦絕望地顫抖著。
誰來救救她吧,誰來救救她都可以。
當柔軟的內裡被一雙手緊緊攥住的時候,沈希才陡地清醒了過來,她大喘著氣坐起身,眼眶裡卻全是淚,顆顆晶瑩不斷地向下滑落,將她的臉龐都給濡溼了。
原來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