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〇一 一劍之決(四)(2 / 2)

小說:行行詢價 作者:小羊毛

“這就對了——‘他都這樣了’——這便是你不信任他的理由。你也並不知,他又遭了什麼樣足以令他不信任我的理由——單只是那時疾泉所云,就件件都指向我,既然‘都這樣了’,他如何又不該來尋我質問,得一個答案?”

“你倒是替他辯起來了。”

“我只是突然在想,拿性命去賭這場輸贏的可不只是我——他豈不也一樣拿命賭了?甚至——若較起來,我欲傷他手腕,其中多少還存了一半是自保之念,而他——他削的是竹子,至少在這一劍之中,他放棄了一切自保之手段,唯一可憑藉的,只有我的一念之差而已。若從此而論,他其實——是信我的。”

凌厲笑起來:“這結果已經很不錯,你也不用太苛責他。畢竟過了這麼久,有些本來很清楚的事情都模糊了,他或許——真的沒有時間再慢慢摸索,所以想把霧吹開,看看我們還是不是他的朋友。所謂‘天意’,有時候可能還真的存在,命不該絕的,便總能生出一條沒想到的路來。”

蘇扶風喟然:“早知道這樣,我也像阿寒那樣,不跟過來。白白擔了一場心思。”那一面五五似懂非懂地看著兩人,實在不大相信——適才那麼短暫的須臾裡,竹林裡曾有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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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夏君黎已經纏好了腕上的創口。雖說這傷口實在不淺,差一點就要傷到筋脈,但他心情——竟然還挺好的。

每個人賭贏了的時候心情當然都是很好的。即使被逼到絕境,凌厲仍然無法對自己痛下殺手——倘是“神秘人”,便絕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天意到底可不可信,他不知道,但他至少知道,凌厲是可信的。

否則,他們中一定有一個,沒辦法看到此刻的夕陽。

夕陽散漫地將身形鋪在雲裡,暖風和煦,以至於他竟然在街上伸了個懶腰。大約是這一戰心力實在用去不少,他腹中有點飢餓,便隨意叫停了個往巷裡叫賣的食郎,往他放下的擔子裡挑選。

噴香暖融的氣味燻蒸上來時,眼皮卻不知為何猛然跳了兩跳。夏君黎微微一怔,心不知為何也隨之突突跳動了兩下,像一下提得很高,直高到了嗓子眼般堵得難受至極。悟出“重逢”之後,他的身體已經很少會有這種應激之態了——即使遭遇極烈殺氣或是極強敵意,對能以此訣揉諧此身內外一切陰陽與紛亂的夏君黎而言,也不過是驚不起波瀾的小場面。可既然如此——現在這種感覺,又是什麼?

他強自平靜了下,竟現平靜不下來。這種感覺說陌生也不陌生,與其說是“應激”,不如說是——“預感”。這種預感,在夏錚被一道旨意派往梅州的那個早上有過,在刺刺從山坡上被謝峰德偷襲的那個清晨也有過,他還記得,那是種模模糊糊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與恐慌,非因真有什麼殺機敵意在周圍,唯自己心——只是借了當下當刻的某種氣息來告訴自己罷了。假如所謂“預感”真的存在,那麼今日此時的感覺,是不是也預兆著某種不祥?

抬頭,那食郎還等著自己點選擔中小吃。他卻已無此心情了。“我先不選了。有勞。”他匆忙告了句歉,轉身快步離去。

“不買還看半天?”被他留下的食郎自然氣極,指著他背影大罵,“多幾個你這樣的,我包子餛飩都涼了,賣給誰去!”

夏君黎趕到內城門處,門竟然早早關了。他方才的歡欣早是無存,心頭緊,上前叫門,守門忙不迭開小門將他讓進來。“出什麼事了?”夏君黎已覺幾個人面色顯見有幾分緊張,再往邊下看,門側還藏了兩隊人——看見他之前,大多都直勾勾地瞪著正對入內城的那條不大不小的通路,不知在等什麼。

“君黎大人,”一個隊長模樣的向他行禮,面色繃肅,“方才裡面示警——是用‘鈴’傳過來的,要我們守住門口,不可隨意放人出去。這事少見,我剛叫他們把門關了,但——但到底是什麼緣故,還不曉得,看這樣子,好像是要抓人。”

“鈴”乃是內城司防之中用音鐘敲擊簡單傳遞訊息的法子,越往裡“鈴”安設得越密集,外圍稍微稀鬆些,但沿途佈置,至少能保證幾處城門與兩司駐所都能聽得見——內城大多數時候比外城安靜得多,用“鈴”可謂有效,只不過一向也沒什麼意外,大部分鈴自有以來都是設而未用。

除鈴之外,另有一種是“火”,顧名知意,是用舉火見煙的法子,但火煙受天氣、時辰、風向影響頗大,還會給人誤解是不慎走水,只要“鈴”還能用,便不用“火”法。

兩種辦法在夏君黎初來此內城之前便已有之,他當初為了尋秋葵闖去朱雀府時便惹得內城裡響過“鈴”,其後還真未有過了。如此卻更足見今日之事絕不尋常。那隊長說“好像是要抓人”,可要抓的幾人?何人?何等樣貌?從何而來?如何而來?所犯何事?得手否?緣何竟得脫逃?向何處逃?這些都不知道。事情應該是剛生——在這最外圈的地方得不著確切訊息,三個隊都只有乾著急的份。

夏君黎便借了這隊上的馬。“今日可有生面孔進去過?”他上馬時問了一句。進出內城的尋日裡便就只皇親國戚、朝中官員、兩司人手,另有供物採買、戲班樂演之類,也盡數都是熟面孔,每次有專人領入;偶爾才有外面的人受邀進來,總也須有函件、信物,最少也事先打過招呼,生面孔當不至於毫無印象。

“今日我一直在,至少我這門定須沒有。”那隊長很肯定,“記錄都有,您要不要看下?”

夏君黎擺擺手,“回頭再看吧。”便策馬入內。他一向知道進出內城各人走各門,數此門進出之人最多最雜,故此一向查得最嚴些。若真有什麼人想矇混入內,倒不該選這裡。

內城之中果有哨聲彼伏此起,行未多遠,已遇上侍衛司有人帶了數隊在沿途安排,見他歸來,那為應屬邵宣也之副手,忙一個箭步過來,甚至顧不及行禮。“君黎大人回來了!”他不待夏君黎問話,急匆匆道,“適才大人府上現刺客,幸無人受傷——只是那人逃了,邵大人已帶人追去,我們同殿前司剛剛交接,正在各處示告,嚴加搜找。”

夏君黎甚至稍稍一頓才回過味來:“你說——有刺客——我府中?”

“我並未親見,聽報是這樣。”副手道,“邵大人叫我們向各門傳訊,守死出入口,佈下……”

他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夏君黎已經等不及聽他將話說完。他不是沒想過——這平靜已久的內城偏在自己方回未久便現異常,或正是衝自己而來。而自己既然不在,與這刺客遭遇的,豈非只能是刺刺了。他很慶幸適才那副手說了“幸無人受傷”這幾個字,令他還稍許安心。府上虧得已安排了夏錚留下的親衛——哪怕一半護送夏錚去往梅州遠未及歸,剩下的日夜輪替,也足夠應付宵小之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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