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溫度,似乎有些太燙了。
姜雲下意識地想要抽離,卻又覺得太過荒唐。
哪有迴避夫君的太子妃?
明燎察覺到那一絲輕微的顫抖,便主動放開手,也不曾戳破她的緊張。
他只將茶盞遠遠移開,使姜雲的手攤在眼前。
如此,她當然不能再把這雙遍佈紅痕的手藏回袖中。
太子殿下親力親為,逼她改掉這一自幼養成的細微習慣。換了旁人,理應感到舒懷,感到慰藉。
可偏偏……
此時此刻,一向溫柔的女子,面上的寂然再度加深“殿下是否覺得,姜雲實在多此一舉,而此舉也著實可笑了些?”
“匆忙之中,無暇分神,我只道應當設法確認紫宸殿的訊息來源,確認陛下究竟如何得知連您都毫無印象之事……我幾乎立刻想到了賀將軍。”
姜雲平靜地笑著,也竭力保持淡然,然而那一陣傷懷無從遮掩,在明燎眼中清晰可見。
“彤水之畔的驚鴻一瞥,聽著未免太像酒肆閒言,茶館的說書先生也不見得能夠編出這般故事。我故意掐頭去尾,說得含糊不清,倘若陛下心中有數,或許就會容我保留一分難言之隱,不再追究小兒女之間的意趣因緣。
“若陛下有心調查,那就只是試探。您和外祖素有聯絡,徐太傅的外孫女識得太子殿下,也並不值得掛懷?也許陛下之言不過猜測,不過是一句偶來之閒談。”
明燎看得出,姜雲的心漸漸亂了。
她神思敏銳,智計卓絕,一貫直指核心。就算是故意避諱,也從不見眼下這般顛三倒四的喃喃之態。
素來聰慧的太子妃,卻將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含含糊糊,仿若沉醉,仿若失神。
偏偏她剖心訴懷,說了好一通不著邊際之辭,卻唯獨沒能說出一句真話,說出那一番懇切衷情。
那是他們心知肚明的冒險和僭越。
姜雲不敢說,也不忍再說。
她是天下敬服的太子妃,理應得到萬民景仰,卻為何在他面前,滿腔真心,竟如同笑話一般?
“你想試探陛下的反應。”
明燎緩緩開口,為她補足未盡之言“陛下在意與否,信或不信,於東宮而言,皆不過尋常之事,不值得放在心上。最多讓他以為,孤與徐太傅早有共識。”
他淡淡地笑了一聲“而此事,本就無法避免。”
姜雲輕聲讚道“殿下心胸寬廣,性情堅定。”
明燎當然能夠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此刻,他卻也不曾追究這一絲隱晦的嘲諷。
“真正值得關注的,只有那一場刺殺。假使此事確為瑾之所言,形勢會變得更加複雜。若陛下知曉你與成越有舊,而你竟然大膽隱瞞——”
沉穩的聲音忽而一頓,明燎難得認真至此“多謝。”
姜雲唇齒翕張,難以置信。
一道驚呼幾近是從喉口溢了出來,輕得無法察覺“您……”
明燎微微搖頭,竟重複了一遍“多謝。”
本就洶湧的酸澀呼嘯而來,如潮如海,翻騰出一片複雜味道,漸漸從心口漫入眼簾。
那似乎應該叫做,苦盡甘來。
明燎微不可查地嘆了嘆“孤的確沒有想到,你竟然付出至此。”
常年握劍的手生著硬繭,點在嬌嫩的眼角,不可避免地激起一陣細密的痛。
算不上溫柔,卻也並不難耐。
或許他根本不知,何種力道才是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