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的聲音很輕, 至少與外間嘈雜的爭吵聲相比,他的聲音太輕了些。
但每一個字就像驚雷般落進了沈希的耳中。
她緊抿著唇,長睫顫了顫。
沈希的臉色蒼白, 有那麼一個瞬間, 她並不敢對上顧長風的視線。
現今的她太難堪了, 難堪到旁人送來關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接。
“是有一些。”沈希的眸光顫動, “不過侯爺可能幫不了我, 都是家務事,實在不方便侯爺相助。”
理智告訴她, 她應當利用顧長風, 藉助他的勢做些什麼事。
但心中總還有一道聲音再勸阻沈希。
別再為旁人帶來災難了,她現今身處的是無底深淵,就連平王府都差些被她拽下去,顧長風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但他似是誤會了。
顧長風低眸看向沈希, 說道:“你還在因為之前的事怨我嗎,小希?”
她低著頭,漫不經心撫平袖擺的褶皺。
聽到這一聲“小希”, 沈希倏地抬起了眼眸,顧長風直直地看向她, 平靜地接過了她的視線。
兩個人曾經到底結過親, 縱然蘭因絮果, 卻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在燕地時的生死存亡都已經很遙遠了。
但是那些天的絕望卻仍然殘存在心頭,夜半時分常會化作夢魘重演。
沈希聽見她自己說道:“難道我不該怨你嗎?”
她的眼裡一定還含著銜恨與難過, 在顧長風的面前, 她並不能保持全然的鎮定與冷靜。
她可是沈希。上京城裡最矜貴的女郎,滿京的貴女都將她視作表率, 連在燕地的時候亦是無人能及。
但就是這樣的沈希,也遭到了厭恨與嫌惡。
她和顧家人打交道時受過許多委屈,顧老夫人和顧二姑娘一直都看她不順眼。
沈希明裡暗裡都一一報復了回去。
但她真正記恨的人是顧長風,她用了將近兩年時間,才最終看清他到底是個多冷淡涼薄的人。
一句話也不多說,就直接退親,將她棄之如履。
連蕭渡玄都捨不得那樣對她。
顧長風卻是將她的面子、將她的心往地上踩。
現今想到被退親的事,沈希的心中還是有股壓不住的火氣。
她倒不是非顧長風不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但聽到她的話後,顧長風眼底的神色更復雜了,沈希的胸腔微微起伏,她端起杯盞喝了少許。
卻不想他突然矮下了身子。
“我知道現今說什麼都晚了,”顧長風啞聲說道,“我再做什麼也都是亡羊補牢。”
他的手臂撐在桌案上,臉龐突然和沈希離得很近。
她捧住杯盞的手指顫了一下,差些將杯盞給弄灑。
顧長風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小希,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那就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退親的事。”
“哪怕你們沈家成為眾矢之的,”他聲音裡藏著很多情緒,“我也一定要娶你的。”
這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將沈希嚇了一跳。
她的指節顫抖,眸光也搖晃了一下,她和顧長風認識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如此情緒濃烈的話語。
而且他言語的物件還是她。
沈希的腦海中像被清空了似的,陡地閃過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抬起眼眸,可在這時門突然被人從外間推開了。
她剛剛仰起頭,就和蕭言對上了視線。
沈希靠坐在床榻上,顧長風的手臂撐在桌案上,他微微俯身,剛好將她的身形給罩住了。
這樣的錯位讓他們的姿態像極了在接吻的男女。
蕭言的唇抿著,他站在門邊,臉色不太好看。
顧長風聞聲也偏過了頭,他同樣沒有露出笑容,兩個男人就這樣對上了視線。
沈希放在手中的杯盞,額側的穴位突突地作痛,陸府這風水怕不是有些問題吧,怎麼跟她這麼犯衝?
今天該遇見的人、不該遇見的人,全都撞在了一起。
顧長風平靜地站直身子,輕聲說道:“好久不見,蕭世子。”
蕭言卻並沒有跟他客氣,他的眼底有些晦暗,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方才小希落水,是我將她救上來的。”顧長風的語氣平和,“我不在這裡,還應該在那裡?”
蕭言走到沈希的身邊,隔開了她和顧長風的距離,冷聲說道:“內子的事,就不勞侯爺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