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沈希沒有說侍女也會,她說的是“家裡有一個人會就夠了”。
有些話突然就卡在喉間說不出來了。
但落花的小徑快要走到盡頭,這一段路也將要結束了。
高聳的宮牆之內是熱鬧喧譁的宴席,是花團錦簇的約束,是無法逾越的禮儀。
這片刻的閒敘是從皇權的陰影之下偷來的。
顧長風輕聲說道:“小希,過不久我也要離京了。”
他還沒有回來多久,但蕭渡玄不會容忍他頻繁出現在沈希的跟前,甚至連兩人相會這種可能,蕭渡玄都不能容忍。
沈希還在擺弄著髮間的花環。
可她的長睫卻落了下來。
“嗯,”沈希輕輕地點了點頭,“祝你一路順風,諸事順利。”
她的神情看起來很平靜,就彷彿是在跟陌生人道別,但她的心在任性地哭鬧著,對他要離開的事感覺生氣和煩悶。
或許連沈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顧長風的心中倏然閃過一陣刺痛,他從前也沒有注意到的。
他啞聲說道:“你都不問問我去哪裡嗎?”
去哪裡跟她有什麼關係?
沈希抬起頭,她輕聲說道:“你去哪裡?”
“我要去雲中,小希。”顧長風望向沈希的眼睛,低聲說道,“北面的那個雲中。”
雲中賀氏,天下聞名。
當初繼母崔氏下毒失敗後,弟弟沈宣便被送回了雲中的外家。
沈希也曾隨著蕭渡玄回去過一次雲中,但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她都快要忘記祖母、舅舅他們什麼模樣了。
她知道這樣不對。
可沈希心中又止不住地這樣想。
如果當初顧長風沒有退親或者早些娶她就好了,他們會好好地在一起,她不會被蕭渡玄掠奪。
顧長風去雲中,她也能隨著他一道過去。
九重深宮也不能困住她。
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沈希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她的眸子垂落下來,眼裡的微光也漸漸地消失了。
可她什麼話也沒有多說。
小徑快要走到盡頭,顧長風終於是忍不住地扣住了沈希的手腕。
他俯身看向她,用目光逼迫她抬起頭,聲音低啞地說道:“小希,我想帶你走。”
“你可能沒有聽人說過,小希。”他低下頭說道,“蕭言去沈府提親的那天,我在沈府外站了整整一晚。”
沈希被顧長風的話語打得措手不及。
她的眸光顫動,愣怔地張開了朱唇。
一時之間,沈希都不知道該為顧長風的前半句話震驚,還是該為他的後半句話震驚。
顧長風是多麼冷情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他又怎麼會說出這種花?他不該是為了情愛不顧一切的人才對……
可現下緊扣住她手腕的人也是他。
“你瘋了嗎?”沈希偏過了頭,她顫聲說道,“我走不掉的。”
但顧長風的手臂撐在了深紅色的宮牆上,他將沈希限制在方寸之間,讓她沒法躲避他的視線與話語。
他壓低聲說道:“倘若我說我能帶你走呢?”
顧長風的話語篤定,眼中亦帶著些偏執。
沈希的胸腔起伏著,她抬起眼眸看向顧長風,心中陣陣地悸動著。
她想逃嗎?她太想逃了。
可沈希也知道,如果這樣離開其實同樣意味著她要放棄現有的一切,經年累積的好聲名,光鮮亮麗的好生活。
自由的代價是昂貴的。
但是如果不自由,和死又有什麼區別?
沈希從前總想要兩全,她是個得意風光的姑娘,從來不覺得對外的光鮮亮麗和對內的幸福美滿會有衝突。
可現今這個問題就昭然地擺在了她的眼前。
沈希看向顧長風的眼睛,她緊咬住下唇,思考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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