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七月流火, 天漸轉涼。
沈希的身上還披著蕭渡玄的外衣,但她的眼眸卻是一片冰冷。
沒有一絲柔情,甚至沒有什麼情緒。
在大部分時候, 蕭渡玄能夠看出來沈希何時在偽裝, 何時在直白地坦露思緒。
他猜不透她的心, 就是靠著這個來判斷她在想什麼。
那麼沈希現在是在拿喬,還是在說真話?
剎那之間, 蕭渡玄的心緒便已千回百轉。
這個答案是昭然的。蕭渡玄平生第一次這樣恨他看的那麼明晰。
沈希是真的沒有愛過他。
她從未對他生出過男女之情, 她甚至在抗拒他的愛。
陷在胸腔裡的那根利/箭刺得越來越深,將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都給刺得流出了血。
蕭渡玄也是這時才知道, 原來情緒濃烈時身軀是真的會出現反應。
但心裡的想法卻是像催眠一樣, 在不斷地反覆回響著——不要相信小希的話,她只是在口是心非。
沈希怎麼可能真的不愛你?
如果不愛你的話,在你遇刺的時候她何必要替你擋?
連最近處侍候的人,都沒有她反應及時。
想到這裡, 蕭渡玄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下來。
小孩子這個年歲最愛藏著心思,他沒必要非逼著沈希承認的,情愛也不是這樣談說的。
蕭渡玄擁住她, 輕聲說道:“不愛我也沒關係,小希。”
“就當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 好不好?”他撫了撫沈希的後背, “你的傷還沒好徹底, 那箭上又有毒,如果再次復發, 會很難受的。”
蕭渡玄是在故意將話往很嚴重的地方去說。
但沈希一個字都不信他的。
清早的時候江院正就跟她說過了, 他專門叫她不必擔心太多,無論是傷處還是餘毒皆已處理好了, 記得按時服藥就行。
再說如果真的還沒好起來,蕭渡玄哪裡會允她從行宮離開?
“陛下,我不知道您誤會了什麼,”沈希從他的懷抱裡掙出,容色極冷,“但我對您從來就只有孺慕,您是皇帝,我哪裡敢對您有非分之想。”
她的聲音很輕,但言辭間盡是諷意。
“而且我的身子早就好了,”沈希輕聲說道,“這幾日沒您摧折,比先前還要康健得多。”
她處在下位,那雙眼裡寫著的卻全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蕭渡玄的神情微怔。
該說沈希不愧是他一手養出來的人,連說話方式都同他相像到了極點。
但她的傲慢是從哪裡來的?
蕭渡玄的眸光搖晃了一下,驀地想起蕭言和顧長風在沈希跟前乞憐的情形,她很少會向他們投以更多的目光。
沈希是居高臨下的,她傲慢地面對向她乞愛的人,漠然地看著他們為她低下頭顱,臣服在她的裙下。
那時他很滿意沈希的冷情與剋制。
如今想來,哪裡是冷情與剋制?那分明是純粹的傲慢,是無情人對有情人的目光。
只是蕭渡玄從來沒有想過,沈希有朝一日也會這樣看向他。
心底的情緒像是燎原的野火般在瘋狂地灼燒著。
情愛之苦,噬火焚心。
放在數年前,蕭渡玄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到,他也會嚐到這種求而不得的滋味。
這天下都是他的,就沒有他不能夠得到的東西。
蕭渡玄不屑於去領略情愛,
妃嬪妻妾,不過是綿延後嗣的工具罷了,她們的存在與器皿是一樣的,她們不能擁有權力,她們的家族也不能擁有聲勢。
可一回頭,蕭渡玄才發覺他到底為沈希退讓了多少。
沈慶臣的權勢就先不提了。
獨後的位置他也給出去了,但諷刺的是,他巴巴地捧給沈希,她卻看都不願看一眼,還瘋狂地想要離開他。
蕭渡玄的涵養極好。
哪怕這種時候,他亦能保持面上的冷靜。
但望向沈希冰冷無情的眼眸時,病態的情緒還是無法剋制,如參天的藤蔓般瘋長起來。
非分之想。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