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百鬼夜遊。
沈希小時候很怕鬼,不過母親賀氏離開後就再也不怕了。
愛的人已經離開,恨的人卻還活著。
她一直覺得人還是要更可怕一些的。
沈希許久都沒有想起過繼母崔氏,乍然一想到,還是覺得犯惡心,她實在不是個良善的女郎。
對於傷害過她的人,她就是會記恨許久。
但沈希沒有將這微弱的不舒服感覺放在心上。
她牽著顧小七的手下馬車,仔細地說道:“雖然有護衛跟著,但待會兒你還是得小心,不能鬆開我的手亂跑。”
顧小七笑得很甜。
她聲音軟軟地說道:“我知道的,姐姐。”
沈希的心也軟軟的,她見過太多聰明人,對顧小七這樣天真可愛的姑娘便更喜愛了。
尤其是在姑母離開後,那種同病相憐的疼惜就更甚了。
中元節的慣常習俗是祭祖,放河燈。
無論權貴還是尋常百姓,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都是單調的,乏味的,沒趣的,所以但凡有個節日,便總會很仔細準備。
夜色幽深,蜿蜒的黑色河流被點點星光照徹,斗折蛇行,光影明滅,宛若工筆勾勒的畫卷。
沈希站在橋邊,抬眸遠眺,心境都開闊了許多。
她向顧小七問道:“我們也放個河燈吧?”
過來放河燈的人很多,有人還在燒紙錢,低聲哀泣的哭音在四處迴響,叫人心裡也有些傷感。
顧小七似是想到母親了,她的眼圈有些紅,聲音也悶悶的:“嗯,放河燈。”
這會兒的人流有些密。
沈希牽著顧小七,擠了片刻後最終選擇放棄。
她向侍衛說道:“我去買幾盞燈,馬上就回來,你們看好表姑娘。”
她一般跟沈宣出來時不會帶很多侍衛。
顧小七情況特殊,沈希才會如此。
而且越是大的節日,上京的守衛就越嚴密,暗處有無數便衣的金吾衛等著抓賊人立功勳,根本無須擔憂。
交代完以後,沈希便獨自向那買河燈的攤位走去,她買了好幾盞,付過錢後就回過身來。
少女的眸子顧盼生輝,即便是在人群中也那般的亮眼。
潛藏在暗處的人幾乎是瞬間就鎖定了她。
沈希執著河燈,往橋邊走去,聽著身畔幾個華衣青年低聲言說朝中的事宜。
“你們還不知道吧,這幾天禮部都快要忙死了,”一人壓低聲說道,“而且一直都是秘密進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
“你別大驚小怪了,”另一人調笑地說道,“近來能有什麼事?七夕的宮宴剛過去,中秋又還遠著。”
“誰大驚小怪了?”那人氣惱地反駁道,“就你這政治敏/感,難怪一直上不去,還得讓你爹幫著!”
兩人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其他一同出遊的人緊忙開始拉架,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走過去。
雖然有些幼稚,但那種獨屬於少年人的意氣卻頗令人豔羨。
沈希收回視線,沒有再多想。
可就是她側身走向轉角的這一個瞬間,有一雙執著帕子的手倏然掩住了她的口鼻。
帕子上浸染過了迷藥。
曾經被顧家那個旁支叔父綁架的記憶再次襲來,沈希拼命地掙扎著,她掐住那人的手臂,死死地掐了進去。
血霎時間就被掐出來了。
但意欲綁架沈希的人卻生生地忍了下來,只是掩住她口鼻的手加大了些氣力。
就好像是不敢動她一樣。
沈希竭力保持清醒,可藥效上來得太快太快,她很快就昏了過去,幾盞嶄新精美的河燈掉在地上,被路過的馬匹踐踏,最終零落成泥。
到底是誰?竟然敢在上京綁架她?
難道是陸家的人嗎?抑或是父親的政敵?
陷入昏沉前,沈希還在不斷地想著這些問題,但並沒有過多久她就有了答案。
約莫三五更的時候,沈希身上的藥效終於退去。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視線不斷地發黑,連眼皮都有些沉重無力。
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醒了,小希?”
沈希竭力地眨眼,讓視野清楚些,可眼前人的面容還是那般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