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2 / 2)

好吧,是演一個女扮男裝的女的。但是管他呢。重點是她不僅僅是個花瓶。”

艾伯特又給很多人打電話:奧利弗·斯通、布萊恩·格雷澤、馬克·沃爾伯格、喬治·克魯尼。這是一個帶有悲劇色彩的英雄故事。一個因悲劇而更偉大的英雄故事。在艾伯特看來,有關伊拉克的電影的票房一直不盡如人意。這是個問題,不過B班的故事不會有這個問題。這場戰爭本身的道德界線的確十分模糊,但B班的故事不存在這個問題。B班的故事是關於拯救的,有拯救情節特有的巨大感染力。人們總是會被這類故事觸動,艾伯特如是說。每個人都有憂慮,每個人多少都會覺得自己完蛋了,即使是最有錢、最成功、最安逸的人也會有快過不下去了的焦慮感。絕望是人之常情,所以無論救星以什麼形式出現,是穿著閃亮鎧甲登場的騎士,還是俯衝向被烈焰包圍的魔多末日火山的雄鷹,抑或是突破重圍突然出現的美國裝甲部隊,都能極大地震撼人心。認同、救贖、死裡逃生,都是讓人振奮的東西。震撼人心。“你們所做的事情,”艾伯特曾信誓旦旦地對他們說, “是最皆大歡喜的結局。這給了大家希望,人生總該有些希望。地球上沒有人不想花錢來看這麼一部電影。”

艾伯特年近六十,身材高大壯實,一頭蓬亂花白的頭髮,鬢角不長不短,硬而濃密。他戴著一副黑色圓框眼鏡,嚼著口香糖,寬大的手關節突出,耳朵里長著深色的雜毛。他今天穿著敞著領口的白色禮服襯衫,帶耀眼的猩紅襯裡的深藍色外套,黑色的羊絨大衣和羊絨圍巾,油亮的平底便鞋,看上去像是用柔軟的巧克力做的。這種不修邊幅與溫文爾雅的混搭叫比利著迷,也讓他從中感到一股足以把B班當早餐吃了還不吐骨頭的老練世故。此人可以直接撥通諸如阿爾·戈爾、湯米·李·瓊斯的電話,能請到本·阿弗萊克、卡梅隆·迪亞茲、比爾·莫瑞、歐文·威爾遜、鮑德溫四兄弟中的兩個這類大腕拍電影,可惜這些人要麼已經有了片約,要麼對這種群像電影不感興趣。

“我們要拍成《野戰排》那樣。”下一通電話裡,艾伯特這樣說道,“群像加上明星,媽的,能行。希拉里很有興趣。”

B班聽了一會兒。那種好萊塢式的對話,充斥著圈內行話和各種不三不四沒正經的損人話。

“沒門兒。我寧願跟特蕾莎修女上床,也不跟那傢伙拍電影。”

B班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了。

“哦,當然。就好像在你的屁股裡插上導管,然後灌灌腸劑。”

B班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笑得鼻涕都噴了出來。

“只是一場戰鬥?拉里,得了,《黑鷹墜落》才只是一場戰鬥。聽著,我知道這是一部戰爭片,可我需要一個導演為故事增添一些人性關懷。”

停頓。

“灌腸劑我可以接受,我受不了的是導管。”

又是一陣鬨笑。要不是繫著安全帶,洛迪斯早就從椅子上摔下去了。

“聽著,拉里,只有兩天。我的小夥子們兩天後就要離開了,到時候再聯絡他們就很困難了。除非你的律師想空降到戰區裡。”

“好——了,”克拉克抖抖報紙,接著念道, “德魯·亨森會不會被抄截:會,減一百二;不會,加一百零五。”

“會。”霍利迪說。

“不會。”阿伯特說。

“碧昂斯坐在我臉上時會不會給我看她的胸,”塞克斯說道。接著他又用黑人女孩的假音尖聲唱了起來:“我需要一個士兵,士兵,需要一個士兵男孩……”

“安靜,艾伯特在打電話。”戴姆吼道。B班的其他人也跟著衝塞克斯嚷嚷。閉嘴,白痴,艾伯特在打電話!安靜,笨蛋,艾伯特要講話!這時,一輛SUV開到旁邊和他們齊頭並進,一群女人,貨真價實的女人探出車窗,衝著他們的悍馬大聲喊叫。她們看上去像是女大學生,或者再大上幾歲,是一群身材標緻的美國甜心,每晚在真人秀裡橫衝直撞的完美範本。

車子緩慢地往前挪,她們喊道:“嘿,把窗戶搖下來!嘿你,那誰,有沒有波龐芥末?喲——呼——牛仔隊加油!把窗戶搖下來!”

天啊,她們那麼漂亮,那麼豐滿,一邊朝他們吼叫,一邊瘋狂地甩著頭髮,猶如自豪地揮舞戰鬥旗幟。這樣的姑娘可是B班做夢都不敢想的。塞克斯和阿伯特急忙去開那側的窗戶,一邊大聲咒罵窗戶太難開。意識到這該死的窗戶上了兒童安全鎖,大家齊聲朝前面喊,司機終於按了一下按鈕,窗戶開啟了。女孩們一下子洩氣了,哦,是當兵的啊。海軍陸戰隊的吧,她們大概這麼想,因為在她們看來都一樣。不是搖滾明星,不是高薪的職業運動員,不是電影界或者八卦界的名人,只是幾個坐在加長豪華車裡計程車兵。大概是某個支援軍隊的無聊的慈善活動吧。B班努力吸引對方的注意,但姑娘們變得客客氣氣的。我們是名人!阿伯特喊道。他們要拍關於我們的電影!姑娘們笑了笑,點點頭,不住地張望著前後的高速公路,像是在物色更好的目標。塞克斯索性把整個身子探出窗外,喊道:“該死,我是喝醉了,寶貝,而且我也已經結婚了!不過我還是愛早上醜八怪的你!”姑娘們笑了,一時間他們好像又有了希望。不過比利看得出,她們眼睛裡的光彩已經消失了。

比利坐回位子上,掏出手機;反正那些女孩也不是認真的。立正!他看著二姐凱瑟琳的簡訊。

把槍放在皮套裡小子

然後是大姐脾氣暴躁的丈夫皮特。

搞個啦啦隊員

然後是不肯放過他的裡克牧師。

尊重我的,我必重看他

就這樣,沒有其他簡訊,沒有電話,什麼都沒有。媽的,他就沒有其他熟人了嗎?他現在好歹是個名人,至少大家都這麼跟他說,他自然就這麼覺得了。車子繼續前進,把那群瘋狂的女孩甩在後面。體育場進入了他們的視野,像四分之三個碩大無比、長滿疙瘩的月亮從廣袤的市郊大草原上冉冉升起。今天他們要在全美電視臺上亮相,細節未定,沒人知道到時候要他們做什麼。可能要講幾句話。可能要接受採訪。據說他們要參加中場秀,這意味著他們有可能親眼見到天命真女組合,但也意味著他們更有可能被威逼、利誘或是哄騙著做一些極其丟臉和愚蠢的事。地方電視臺已經夠糟了——在奧馬哈,他們拍攝了一段B班在動物園新建的棲息地裡與猴子僵硬地 “互動”的鏡頭;在菲尼克斯,他們被帶到一個滑板公園,曼戈在晚間新聞中摔了個屁股開花。普通人上電視總是出盡洋相,比利下定決心不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不能是今天,不能在全國電視臺上,不,長官,謝謝,長官,我鄭重拒絕當傻瓜,長官!

以上種種可能讓比利的胃開始鬧情緒,好像胃上有個針孔大小的傷口,空氣正透過傷口往外跑。他想上電視,又不想上電視。他想上,因為只要不出醜,他說不定能泡到妞;但看著車窗外越來越大好像死星(《 星球大戰》 中帝國建造的超級武器)

一樣的體育場,他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了。過去兩個星期,他的自信心備受煎熬,感覺像蹚過一條淹過頭頂的河。他還太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不算父親以前主持的一些小規模短程車賽,他從未參加過任何職業體育比賽。儘管就住在從這裡往西八英里之外的斯托瓦爾,可除了在經過美化的電視鏡頭裡,他還從未親眼見過傳說中的得克薩斯體育場。這第一眼意義重大,或者說他至少努力讓自己覺得意義重大。比利久久地端詳體育場,仔細觀察它的大小、它的呆板、荒涼和無可救藥的醜陋。多年來,在精心拍攝的電視鏡頭裡,這座球場充滿了神秘和浪漫的色彩,是得州和美國的驕傲,如法老般永垂不朽。似乎大型公共建築都自帶這種光環。比利把體育場想象成了可以一步登天的通道或入口。然而現實卻如此寒磣,令人大失所望。當然,球場確實很大,但這個龐然大物看上去像個馬馬虎虎的後院工程。體育場的頂棚是用五花八門的瓷片隨意拼湊起來的。整棟建築透著一股蕭條,一股人到中年、大腹便便、行動遲緩、前列腺腫大的衰敗感,猶如一頭擱淺的巨鯨。比利試著想象體育場剛建成的時候。時光倒回到三十年還是四十年前?體育場依舊光彩照人、熠熠生輝時的樣子。過去對於比利來說總是不可靠的,但他此刻看著球場的心情,竟跟想起家人時的心情暗暗相通。同樣沉重,同樣了無生趣、憂愁苦悶,宛如甜得發膩的放克音樂,彷彿暗示著某些真實的東西。也許悲傷才是真正的現實?比利沒有認真想過,但他相信衰亡是事物發展的標準軌跡。當某樣新事物出現在世界上——比如說一個新生兒、一輛汽車、一棟房子,或是一個有特殊才華的人——憑著運氣,又費盡力氣和心思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好光景,但是最後,最終,還是會漸漸衰落。比利不明白,如此淺顯又不證自明的道理,為什麼很少有人理解。他看不起大眾遇到點事就震驚和憤怒。戰事不順?啊,嘖。九一一事件?末日遲早會來。他們痛恨我們的自由?不,他們恨的是我們每一個人!比利懷疑他的美國同胞其實心知肚明,只是這片土地上總有什麼令他們沉溺於青春偶像劇,沉溺於誇張地扮演無辜的受害者,一味地顧影自憐。

“該死的。”不知誰咕噥了一聲,大家集體陷入沉默,從最初見到體育場的激動興奮變成默不作聲。也許是初冬陰霾的天氣叫他們掃興,也許是演出前的焦慮,又或者只是想到他們今天將要面對的事情。不過B班不擅長安靜,胡說八道才是他們的風格,想心事帶來的沉默很快就過去了。他們看到路邊電線杆上掛著一塊精心粉刷過的自制牌子,上面寫著:停止在伊拉克的強姦!下面不知是誰的塗鴉:我的媽啊。B班爆發出一陣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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