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疏朗,分明是剛剛渡過大劫,卻彷彿跟個沒事人一樣。
眼見蕭言還想站起身,平王妃緊忙按住了他的肩頭,說道:“你好好休歇,千萬別逞強,母親這就回去了。”
平王妃離開後,沈希隨著醫官和侍從一道將蕭言送回內宅。
他受了經久的折磨,臉上都是胡茬,眼底一片深青,胸口的傷處亦沒有好轉,怎麼看怎麼悽慘。
可蕭言的眼中卻熠熠生輝。
他的視線一瞬間也沒有從沈希的臉上移開過,緊緊地追著她。
在場的都是御醫,都是蕭渡玄的人,她心中有所顧忌,並不敢和蕭言多親近,只催促他道:“你快服藥,服完以後就快睡。”
藥已經煎好,遠遠地就能聞到苦澀。
但蕭言卻像是在喝什麼甜釀似的,單手捧起瓷碗就一飲而盡。
沈希眸中酸澀,她的朱唇微抿,剋制地說道:“你先睡吧,夫君,等明日我再來看你。”
她走得急,沒有看到她離開許久後,蕭言的目光仍定定地望著那個方向。
他溫潤的眸漸漸變得晦暗,全然不復平日的明淨,竟是有些偏執之色
但在御醫注意到之前,他就闔上了眼簾。
*
二十歲的年紀就是不一樣,蕭言遭了那般大的劫難,但到翌日傍晚的時候氣色就已經開始好轉了。
他大抵一輩子都沒有睡過這麼久,醒來的時候有些昏頭,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黃昏時的天如同火燒,將內室都照成了溫暖的顏色。
沈希坐在蕭言的床邊,抿唇一笑:“元昭二年了,夫君。”
聞言候在內室的醫官和侍從也都紛紛笑了出聲。
蕭言鬧了個笑話,但心情卻是更好了,跟著眾人開始笑。
他胸膛的傷處被軟布纏著,不能笑得太過,好在已經是能夠下地了。
平王妃聞訊也立刻趕了過來,她還帶回來一個好訊息——平王明天正午就歸來了。
內室的氛圍極好。
沈希坐在蕭言的身旁,心神微微恍惚。
夫君溫柔體貼,婆母輕聲細語,所有人都圍著她,他們像是真正的家人般閒談著。
眼前是金紅色的光影,明媚燦然,後背亦被落日的餘暉照得暖洋洋的。
就好像身處什麼夢境一樣。
沈希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侍從遞來一封信箋。
他摸不著頭腦地說道:“夫人,是位面生的大人送來的,他在外面等著,還說您若是有了回信就立刻遞過去。”
她避著人在外間將信箋拆開。
內裡只寫了四個大字:晚上過來。
沈希的指節顫抖,她將那信箋扔進火爐裡立刻燒掉,然後向那侍從說道:“你同那位大人說,我今日身子不適,就先不過去了。”
她低下眉眼,當機立斷道:“別的什麼都不必多說,只這一句話就夠了。”
那侍從仍是一臉困惑,但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夫人。”
沈希闔了闔眼眸,然後又走回內間。
蕭言抬頭看向她,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小希?”
“沒什麼,夫君。”沈希抿了抿唇,“是家裡問我回門的事,我已經同他們言說了,等你的身子好了以後再說。”
他們的婚事波折,眼下連回門的事也要推遲。
蕭言眸光閃動,他握住沈希的手,說道:“我沒事的,小希,回門而已,又不是去扛鼎。”
她被他的話逗樂了。
“那也不成,夫君。”沈希笑著說道,“何況父親明日就要回來,晚上還要辦接風宴的。”
蕭言根本不聽她的,連聲說道:“那也沒有你回門要緊呀!父親他肯定能理解的。”
他是被人寵著養大的,這話說得坦坦蕩蕩。
“不行,我不要你勉強,夫君。”沈希將蕭言按回了榻上,“我想能你身子好起來以後陪我風風光光地回去,而不是拖著病體勉勉強強地回門。”
她聲音溫柔,又有理有據。
更何況蕭言哪裡捨得叫沈希皺眉,他當即就被她說服了。
年輕的小夫妻情誼真摯,感情好得跟蜜裡調油一般,蕭渡玄聽侍從彙報的時候,直接就被氣笑了。
“不是說病得厲害嗎?”他冷笑一聲,“竟還能這樣調情?”
侍從額前冷汗涔涔,紛紛低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