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穿上披風,笑著說道:“我知道的,外祖母,您和舅舅們也多保重。”
說完時辰便到了,馬車在黑暗中無聲地駛向遠方。
*
顧長風經常到雲中,所以在這裡安置了宅邸,府中的人不多,且都是他的親信。
沈希在這裡安心住了下來。
他給她安排得比婁氏還貼心,沈希白日裡在府裡看書,和侍女們玩牌、採花,晚上就更易服飾隨著他出去。
她時常會做男裝打扮,沒過幾天就成功將這附近的街市都給摸清了。
沈希從前吃的小吃很少,蕭渡玄對她的飲食看得緊,總擔心她會得胃疾,也是現今她才知道外面的飯食竟如此美味。
越是在街頭巷尾的,味道便越出眾。
跟朱雀大街上那些自詡正宗雲中飯食的難吃東西完全不一樣。
雖然還是在藏著、躲著,但沈希仍體察到了一種很深切的自由感。
被關在樊籠裡經久的心魂都似是被解放出來了。
晚上的時候,她躺在屋頂上一邊吃瓜果,一邊看星星,顧長風跟她講軍營裡發生的趣事。
有那麼一個瞬間,沈希很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並不是要錦衣玉食才能活,也不是要光鮮亮麗才算幸福。
但旋即沈希有些難過地想到,如果不是當初那些紛亂的事,她本來該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她或許會很厭煩顧家的人,或許還是很嚮往光鮮亮麗的好生活,可常常隨著顧長風出外,她總能領略到不一樣的風光,總能尋到幸福美滿的真正意義。
蕭渡玄剝奪的,是她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從很早很早之前,他就一直在這樣做。
蕭渡玄對沈希從來不是像養花那樣,隨意地放任其生長,他病態地控制著她的每一根枝條,強迫她生長成他喜歡的模樣,並且只允許她為他而盛放。
即便他並不在意她。
想到過去的事,沈希臉上的笑容又褪去了少許。
顧長風微微俯身,他輕撫了撫沈希的頭發,說道:“別難過,小希。”
他彷彿能讀出她的心一樣。
“哪怕是遠走塞外,拋棄我所擁有的一切,我也不會再讓你回到那座囚籠裡了。”顧長風聲音裡盡是鄭重,“別擔心,我不會像蕭言那樣的。”
他這幾天在很認真地追求沈希,每天清早都要向她的房中送來一束花。
沈希每次看到都想笑。
她不懂情愛,顧長風也沒有怎麼懂。
但不知怎的,此刻聽到顧長風這樣說,沈希的眼眸突然有些熱,一種很怪異的情緒莫名地就湧上來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視線模糊。
沈希側過臉去,聲音浸透了小孩子才有的委屈情緒:“你要是早些娶我就好了。”
在她還沒有及笄的時候,京中有常有他們二人要成婚的風聲。
一個是儲君親重的郎君,一個是公主近旁的姑娘,好風言的人常將他們湊到一處,好似他們要是成親了,他們就會多高興。
顧長風的眸光亦是搖晃了一下。
是啊。如果在沈希還沒有及笄的時候,他們就定親,那麼就不會有蕭渡玄、蕭言的事。
無論再難,他們總能一起走下去,身邊亦是沒有任何人能插/進/來。
“對不起,小希。”顧長風低聲說道,“這樣好不好?我去跟菩薩求一求,等到來生咱們結個娃娃親。”
沈希原本有些難過,聽到他的話,她突然便笑出來了。
“不興你這樣的。”她笑著說道。
但直到從屋頂上下來,沈希的心情還是很好,從前總覺得每一天都是一樣的,都同行屍走肉似的,如今才知道原來每一天的夜空竟都能是不同的色彩。
沈希笑得太開心了。
顧長風忽然很捨不得告訴她,現在外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蕭渡玄的速度快得近乎恐怖,他僅透過馮家船隻線路的問題,便將平王、馮池、馮淡的行蹤全都查清楚了。
尊貴如平王,現今也被扣押在掖庭中。
來自帝王的震怒是令人膽寒的。
顧長風不敢想蕭渡玄會什麼時候尋過來,他只知道他必須要準備帶著沈希離開了。
方才跟她說去塞外的事,亦不全是假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在邊境之外,還有無數的胡族和未被開拓過的土地。
但若真到那個地步,未免太過委屈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