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覺得不合適?其實我也只是那麼一說,不論是郭琪還是李庭蘭,甚至別府的姑娘,都在你父皇一念之間。要我說啊,娶誰不重要,關鍵得男人自己有本事,姻親就真能靠得住嗎?這世上父子手足相殘的事還少了?”
雍和公主心下黯然,她不知道百姓之家是不是會像書上寫的那麼和樂?反正她在宮裡活了十五年,也只有在方皇后看向楚珣的時候,才能體會到什麼是舐犢情深。
“皇祖母說的是,皇兄們的婚事是要由父皇決定的,唉,就是不知道淅直總督府的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淅直總督離她太遠了,雍和公主更沒見過他家的姑娘,“不過以前我也見過隨父親入京的姑娘,雖然和洛陽城裡的姑娘有些不同,但都挺好的。”盧珍除外。
“嗯,你父皇看中的人自然錯不了,”郭太后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只是這訊息絕不能由你說出去,可記得了?”
雍和公主立馬肅容應是,她當然不會說,晉王兄妹可還坐著娶閣老府千金的夢呢,怎麼能讓他們知道皇帝已經為他另外準備了人選。
……
內閣值房裡這會兒氣氛有些凝滯,戶部尚書丁思親看著面無表情的李顯壬,“李相,我不是不知道曹璉的做法有問題,但他確實將銀子送過來了。您也知道如今國朝是個什麼情況,這哪哪兒都伸手要往部裡要銀子,可我拿什麼變銀子出來?”
李顯壬已經完全不是慣常的事不關己的模樣,他等丁思親說完,才道,“就是因為知道國朝是個什麼情況,我才不認為朝廷有必要留曹璉這樣的酷吏,”他擺手示意丁思親聽自己說完,“難道非要等山東也生出民亂,內閣再商議派何人過去賑災平亂嗎?”
想到朝廷選派去陝甘的欽差時大家推諉的模樣,丁思親也是一言難盡,“山東那邊何至於……”
他長嘆一聲,“李相啊,我原也是窮家子,哪裡會不知道百姓的苦楚?只是比起陝甘百姓和邊關將士,山東再難也是有限的,為了朝廷也只能苦一苦山東百姓了。”
李顯壬看著丁思親痛心疾首的模樣有些恍惚,他很想問問他,當年他餓著讀書,胥吏卻要上門催交稅賦的時候,告訴他為了朝廷也只有“苦一若”他們的時候,他會不會這麼大義凜然?
他不由想到孫女的話,那些錦衣玉食的朝廷命官們要求已經泡在苦水裡的百姓再“苦一苦”。可憑什麼呢?明明他們只要稍稍從手指縫裡漏出來一點兒,百姓就可以不那麼苦。
但李顯壬又覺得自己無顏去指責丁思親,他不也是這麼麻木的過了幾十年?且從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甚至在某些時候想起年少時的志向,還覺得十分的可笑。
他輕嘆一聲,“可哪裡的百姓不苦呢?若是咱們看不到也就算了,但看到了,難道還要坐視嗎?”
他指著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摺子,“大家都在彈劾秦王弄權的時候,你不也說就該讓秦王這樣的人下去好好整頓一下地方嗎?”
鄭中益和曹璉可不一樣,丁思親梗著脖子道,“他那是私賣官糧,這個歷朝歷代都有鐵律的!”
“你的意思是曹璉徵來的銀子都進了國庫?”李顯壬似笑非笑的看著丁思親,大家都是從底下走上來的,下頭是個什麼樣子還不清楚?
朝廷收一,曹璉都能讓百姓繳二,而等到胥吏進門的時候,估計百姓都得交三交四了,“不若由戶部遣人將曹璉緝拿入京,順便再抄一抄曹家。”
這個丁思親還真的不敢試,他太知道底下的人都是怎麼辦事的了,但水至清則無魚,想讓人做事就不能苛求太多,“可是曹璉畢竟按數交銀了,你想想整個山東那是多少稅銀,如果換了他,你能保證接任的官員能做到嗎?”
李顯壬輕敲書案,“丁大人是想官逼民反?”
“你這是危言聳聽!”丁思親也生氣了,他可是一心為國的,倒是李顯壬,這會兒在這兒搞什麼婦人之仁,他是二十來歲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嗎?“我聽說您和那方濟民連著親呢?”
他這會兒真的信了曹家來人的話,李顯壬這是為了給方濟民報仇呢。
李顯壬淡淡的看了丁思親一眼,“我竟不知道丁大人是靠什麼走到今天的。”
“哼,我原來一直以為李相是靠明哲保身才坐穩次輔之位的,沒想到李相居然一心為民!”
沈邁告老還鄉,丁思親這個戶部尚書按資排輩的成了五輔,雖然最靠後,但他如今已是閣臣,又是實權尚書,並不怵李顯壬這個擺設,反唇相譏的毫不猶豫。
“夠了,兩個人加起來一百多歲了,在這兒吵吵像什麼樣子?”宋旭濤忍無可忍,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墩在桌上,“你們出去瞧瞧,咱們內閣值房都快成坊市了。”
丁思親自問一心為公,理直氣自然壯,聲音便不自覺的高了。可值房這種中樞要地,不說閣臣們都是沉穩人,便是在這兒當差的連走路都是高高抬腿輕輕落下,哪裡會像今天這樣的喧譁之聲?
因此便招來了許多過來回事遞手本的官員在外頭探頭探腦。
丁思親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但他並不心虛,因為在他眼裡,七.鵝群爸一思爸儀六舊劉傘整.理此文釋出,加入即可享受四年曆史匯總李顯壬就是個偽君子。真覺得他們李家的偌大產業來的都很乾淨嗎?他要是想查,弄掉幾個李氏族裡出來的官員輕而易舉。
李顯壬很給面子的衝宋旭濤拱了拱手,“是我失態了,”他轉向丁思親,“丁尚書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但下頭彈劾曹璉的摺子既然已經遞上來了,甚至還附著萬民書,咱們總不能當沒看見吧?難道要逼的山東百姓入京叩閽才成?”
丁思親稀疏的眉毛抖了抖,他的本意就是想將彈劾曹璉的奏章壓下來。但李顯壬所說的百姓入京,若是無人插手,那是斷不可能的。
但若李顯壬有心要搞掉曹璉,那別說從山東弄過來幾十個百姓,便是從別處弄一些百姓來冒充山東來的,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將事情鬧大便可。
其實丁思親真不願意和李顯壬對上。原因無它,一直以來李顯壬對他這個戶部尚書一直都是很支援的。宋旭濤脾氣不好,自己又不是個擅長溜鬚拍馬的,有時候說話不注意,等意識到得罪人了的時候,那些話早就落地了。而李顯壬總是不動聲色的幫他緩和描補。
可以說若沒有李顯壬,自己這個戶部尚書也不會坐的如此安穩。所以丁思親總覺得他和李顯壬早有默契,在朝堂上互為依持。
可這次是怎麼了?難道李顯壬看上了山東布政使這個位置?他飛快的想著這幾個月來朝堂上的人事變動,這才突然意識到,這陣子還真是有不少人員變動。而那些被補上來的人員裡,真沒有李顯壬的人嗎?
丁思親覺得自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他立時緩和了神色,衝宋旭濤也欠身,“是我性子太急一時亂了方寸,叫首輔見笑了。”
宋旭濤冷哼一聲,他是內閣首輔,這朝廷的事還真沒有什麼可以瞞過他的。曹璉是怎麼徵的稅他怎麼會不知道?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錯,如今正是朝廷最缺銀子的時候,不催逼誰願意將自家的銀子拿出來?而沒有銀子,誰來為朝廷辦事,誰去邊關打仗?
“行了,你們都是一心為了朝廷,”他轉頭看著李顯壬,“但如今山如松正在薊遼練兵,秦王又在陝西賑災,福建那邊的犒賞也沒發下去,朝廷處處都要銀子啊!你且等等,等朝廷緩過了這一陣兒,咱們再和那些酷吏算後賬。”
宋旭濤這話說的連丁思親都不想聽,這是在告訴李顯壬可以卸磨殺驢嗎?那以後誰還敢為朝廷辦事?
李顯壬卻笑著點頭,“是我目光短淺了,總想著一地之民,卻忘了天下百姓,”他衝丁思親拱了拱手,“丁大人見諒。”
丁思親忙起身還禮,“不管是天下還是一隅都是大晉的子民,李相也是一心為公,是丁某太過急躁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李顯壬,“其實李相說的也有道理,曹璉做事確實太過貪功,不如趁著這次有人彈劾,給他挪個地方。”他想到曹家人送來的田契,曹璉其實也有心想進京了。且以他的資歷和品級,到中樞之後,怎麼也得是個侍郎。
第123章 V章
李顯壬立時明白了丁思親話裡的意思,他這是還想趁這個機會給曹璉升官啊。
李顯壬確實富,但那是因為三房幾代單傳,妻子不但嫁妝豐厚又都極擅經營,上百年的累積才有了今天的家業。他也會收底下人的冰敬炭敬,也會收富商們的乾股,給他們一些庇護。但賣官鬻爵收受賄賂的事他是絕不沾手的。
而這位丁大人在這個時候還抓住機會為曹璉綢繆,只怕是收了曹璉的孝敬了。
但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丁思親為了個曹璉起齟齬,“丁大人說的也是個方法,畢竟萬民書都送過來了,朝廷怎麼也要給個說法的。”
宋旭濤將兩人的交鋒看在眼裡,他眸光微冷,面上卻帶著欣慰的笑容,“這不就成了?”
丁思親雖然做了戶部尚書多年,但他這個人一向自以為是,對他這個首輔不怎麼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