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苓回了房, 就讓秋露跟如意在窗臺邊擺了張軟榻, 揀了本話本坐著看。
若是往常的這個時候,她可都是在小廚房忙著熬湯,哪能有這麼閒適。
大概在翻掉大半本後,如意進了屋來。她緩步走到紀初苓身邊,見少夫人正看得入神, 躊躇著該不該出聲。
“怎麼了?”
紀初苓手上又翻了一頁,頭沒抬但問了話。雖然她在看話本,但也只是因方才的事給自己遣譴心罷了。
如意剛剛在外同鍾景說著話, 她是隱約聽到了的。
如意上前道:“鍾景要見少夫人, 奴婢沒讓。”
“但他最後遞了這個來, 說希望少夫人能看看。”說著如意把鍾景剛才好說歹說塞給她的一卷案冊遞了過去, 詢問她的意思。
紀初苓接過翻了翻,神色略顯詫異。
外頭撓頭的鐘景聽說少夫人讓他進去,激動地抹了把虛無淚。這禍他自己闖的,怎麼也得收拾一點。若不幫著爺哄哄人,回頭他就得遭大殃了。
紀初苓等鍾景來了, 便指著那捲案冊問:“這些是什麼?”
她翻看兩眼,瞧著像是什麼調查彙整的案卷。只不過上面注寫的皆是生過子的婦人。相同之處則是生子的時候年紀同她一般上下。
鍾景逮了機會趕緊解釋。說這是爺剛成親的時候,突然讓他們調查的望京城中齡小產子的女子情況。
這案卷拿回來一翻,爺就給嚇住了。如她這般年紀懷子的婦人裡頭。
血崩難產母子皆亡的就有好幾例, 難產好不容易救回落了病根的例子數又上升了一截。更別提還有懷子時各種不適症狀的, 都列得較為詳細。有些如今都生過好些年了,還沒將養好。
比之十六七的姑娘兇險不少。爺就是看了這個之後才急招的楊軻開始喝避子藥的。
爺雖不對, 可那也是關心則亂吶!
紀初苓邊聽邊看,心裡是又好笑又無奈又心暖。僅剩的那一點悶氣也瞬間掃空了。
她實在沒想到他暗中還有這一舉。想到那麼精明的人,竟還有做這種傻兮兮的事的時候,她嘴角就忍不住揚起來了。
雖說以她這年紀是要辛苦一些,但也未有那麼誇張。可他將這些亡啊症啊的往紙上一列,哪怕只一例,這種字眼也能令人胡思亂想,可不就自己將自己嚇了一通。
可她即便懷上了,也有他護著,有足夠好的藥膳調養,還有楊軻在。他怎也不想點好呢?
鍾景見紀初苓笑了,這顆心總算按回去了,頗有種壯士功成的感覺。
最後被如意重新趕了出去時,都有心思跟她打趣了。
“我就說早該讓我進去,少夫人也能早些高興起來。你說你連我也防著做什麼呢?”真是半點情面也不給。
如意撇撇嘴角笑了:“你個殷勤鬼不防你防誰?心別放太早,去擔心爺那邊吧。”說罷她指指天轉身回去了。
鍾景反應過來頭痛欲裂。這個時辰,那龍舟賽都過半了……
……
“都這個時辰了,她人去哪了,磨磨蹭蹭搞什麼鬼。”望京城外一間無人修管的小破廟裡,一男人不耐煩地踹了腳中央的破銅鼎。
破銅鼎就跟脆皮紙似的,一踹就倒,發出哐當聲響。
隨聲響起的還有一個細嫩的女聲,聲軟卻話糙:“你急個屁!”
廟裡幾人抬頭看向剛進來的三個人。一個女子,身邊還有一個小少年跟小姑娘。剛說話的就是那小姑娘。
之前那男人火氣大,一把就從腰間抽了刀出來上前:“他孃的,想死了吧!”
“夠了。說正事。”
後方坐著的一個獨眼開了口。那男人要砍去的刀生生停住了,狠狠瞪她一眼。小姑娘嘁了聲。
獨眼邊上一個小男孩笑著喊道:“伏雁姐,你說的那貨很大,是真的嗎?那我可要跟著你幹。”
女子撫了撫鬢前垂著的一縷發,過去捏了捏小男孩的臉,笑得陰沉:“好啊。姐就靠你幫我釣貨了。”
伏雁身上一股子那個地方的脂粉氣,一靠近獨眼就皺了下眉頭。
他瞥眼她翹起的蘭花指道:“到底是什麼貨?”
伏雁挑挑眉頭:“既然是頭等的大貨,當然要保密。”
男人哼了聲:“當老子們稀罕搶你的?”
“那可說不準。”
“呸,幾回貨裡才能出個頭等。別是拉回去了,結果才是個下等。你自己不就是個下等貨?”
伏雁臉立刻就變了。
他們買賣的貨有很多種,鹽馬器金不一而足,但今日要收的貨是人。下等貨,就是身價最便宜的那種。
伏雁最開始是被收進來的下等貨,不過這女人也是有本事,沒被出掉還傍著東爺熬成了個小頭子。這次東爺竟還讓她跟來了。
獨眼心裡繞了一道,制止兩人再打起來,說道:“我不管你,但你最好也別給我惹事。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不能碰的貨再大也別碰。”
伏雁笑起來,掩著的嘴角止不住地揚:“知道了。放心肯定是個頭等,你帶著回去也有面子啊。”
雖然不想承認,但對那群人來說,那女人就是件大貨。至於惹不惹事什麼後果,那就不關她的事了。伏雁眼裡閃出陰狠狠的光。
她備受欺落餓到與狗搶食,難得有機會接近卻又突然被這群人綁了當成貨品,被逼作妓子。那個鬼地方就跟煉獄沒什麼兩樣。她就跟塊破席一樣任那些人以最下賤的手段玩弄,幾回差點連命都沒了,拼死才抓了根稻草靠著。這一切都拜誰所賜呢。
好不容易回來,也就是想讓她也嚐嚐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