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玉也不認為鐵甕城能守下來,他發出了一聲輕嘆:“要阻止林紫陽席捲江浙,這座鐵甕城是唯一的可能。總之還是讓人過去遠遠看一眼吧,萬一呢?”
他終究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傳本指揮使將令,所有船隻降帆減速,再給所有的‘蒙衝’與‘先登’傳令,讓他們準備衝灘登岸。”
“登岸?”
那位千總不由咧了咧唇:“怕是沒法輕易登岸,您看甘露港那邊,明顯是被林紫陽的人打下來了。”
“那就換個地方!”
龐玉正說著話,卻忽的一聲驚咦,發現北固山上那瀰漫的白霧與巨大的風渦,他的眼神微亮,心想這場戰鬥,難道還沒結束嗎?
那麼他們這些人,倒是趕上了。
“可我們是水師,擅長的是水戰而不是守城。”那位水師千戶則是不滿的咕噥著:“我聽說過李炎,一個嘴上無毛的年輕人,能濟得了什麼事?還有那個李軒,就更是出了名的大紈絝,爛泥一樣的二世祖。他們會守城?
林紫陽就不同了,那傢伙能征慣戰,當年硬生生從土木堡的屍山血海中殺出來。如今他麾下三萬大軍,那麼多的攻城利器,還有妖族、彌勒教。我覺得我們這些人就是去送死——”
然後這位,也望見了北固山的大片白霧與風渦。
“那是什麼鬼?”
水師千戶才剛說出這一句,就見那風渦的中央處一團赤紅的光華閃現。而那紅光在一瞬間就擴散開來,彌蓋了整個北固山的上空,火舌狂卷。
再然後,那足以撕碎人耳膜的爆炸聲,才傳入到了他們的耳內。
之後是巨大的罡風與氣浪,使得江面之上巨浪滔天,船隊中一些體型較小的船隻在措不及防的情況下,被那捲起數丈高的浪潮直接掀翻。
而等到這第一波的巨浪卷落,所有戰船上的水師將士,都是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爆炸?”
“這莫非是天上的玉帝出手,炸了北固山?”
“快救人,把落水的人都拉上來。”
“這個威力的爆炸,山上的人該不會死絕了吧?”
“我過去看看!”龐玉則直接從甲板上御空而起:“通知指揮同知,稍後由他暫掌大軍,由甘露港直接登陸。告訴他,機不可失!”
那位水師千戶想說甘露港那邊有鎮江軍駐守,可隨後就想起,經歷剛才那樣的爆炸之後,甘露港的鎮江軍不可能不受影響。
當他注目望去,果見那邊的房屋已經有小半坍塌。碼頭上停泊的一些商船,也是東歪西倒。
※※※※
此時在北固山下,兩萬人的戰陣已經一片披靡,這裡絕大多數人都被那氣浪罡風衝擊震倒。
於此同時,林紫陽那不能置信,飽含著不甘與怒恨的咆哮聲,在北固山的上空迴響震盪。
那位彌勒教的法師,則是神色怔怔的看著前方,面目呆滯。
那白霧與風渦,在爆炸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將一片狼藉的鐵甕城展現在他的眼前。
那年久失修的城牆已經徹底倒塌,可鎮江軍的七千精銳也堪稱是全軍覆沒。
彌勒教法師望見好幾千人或仰或伏的倒在城牆內外,基本都是血葫蘆的模樣,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聲息。剩下僥倖存活的一部分人,要麼就是身處的位置較好,避開了絕大部分的爆炸威力。還有一部分則是修為較高,身體素質強大,卻都倒在了地上,發出了陣陣哀嚎。
彌勒教法師知道這些人多半也是活不成了,他擅於火法,所以知道爆炸後的高溫,會燒傷這些人的咽喉氣管,讓他們的每一個呼吸都成為酷刑。
除非這個時候,是有頂好頂好的傷藥供這些人使用,才能夠讓他們恢復過來。
甚至那些跟上去的妖軍——那幾百隻強壯的熊羆與黑虎,也有一些軀體被炸成粉碎。剩餘絕大多數都哀嚎著,趴在地上翻滾,掙扎,試圖破滅身上的火焰。
——那應該是猛火油,李炎等人將猛火油堆積在鐵甕城中央的幾個房屋內。
當爆炸發生,這些猛火油也隨之爆開。
而那些妖軍因行動敏捷,在白霧中的視力更佳,走在全軍的最前方,故而是首當其衝。
“這麵粉也能爆炸?這可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是彌勒教法師的一位師弟,他眼神懵懂的走了過來:“師兄,這可如何是好?對面竟然還有這一手!林總兵那邊,怕是需要我等援手。”
“還援什麼手?大勢已去,林紫陽那傢伙已經完了,我們撤!”
彌勒教法師竟直接拂袖,轉身離去:“儘早走,否則遲恐不及,我們這些人都得死在這裡。”
那師弟一陣錯愕:“這麼快,可我們還有兩萬大軍——”
他的語聲戛然而止,只因他發現周圍那些從地面上爬起的將士們,無不都面現惶恐之意。此時再往遠處眺望,可以發現已經有不少人丟下兵器,往遠處逃跑。甚至有不少百戶,小旗之類的武官。
隨著這些人離去,從陣中逃跑的人竟越來越多,逐漸成人潮洶湧之勢。
甚至那幾十隻身材魁梧的山精也在邁開腳步,往南面的方向奔行而去。
這位師弟在一瞬間,就意識到一件事。
山下的這兩萬人,只是林紫陽的新募之兵。而在一個半月前,他們還只是漕夫,是流民。
他們不但軍心未附,對大晉朝廷也依然心存敬畏。
而之前的林紫陽,只是以其權柄,軍勢,財力將之強行統合,可如今這位才剛舉旗起兵,就遭遇了重挫。讓這些親眼見到這慘烈一幕的漕夫,流民,哪裡還能有絲毫戰意?此時的他們,又怎堪大用?
依然是在同一時刻,甘露寺方丈法性大師腳步踉蹌,口角溢血的從地面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