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齡仙懇切地看著程殊墨,又想掉眼淚,“程知青,不管怎樣,謝謝你救了我!”
謝謝你,為上輩子,也為這輩子。
“你說……我救了你?”
程殊墨笑得吊兒郎當。
他身後,兩個跟班看情況不對,暗暗戳他後背,提醒他對小姑娘口下留情。
很好,但沒有用。
一字一句,葉齡仙聽見他說——
“老子他媽就不會游泳。”
第2章 知青
葉齡仙想不明白,上輩子那個一身正氣,義無反顧把她救出水火的男人,年輕時,怎麼會是這副脾氣?
那時候,葉齡仙意識渙散,依然能記得,三十多歲的程殊墨,穿著得體的西服,身後還跟著秘書和司機,典型是先富起來的那批人。
長時的奔波,使他神色疲憊,衣服褶皺,氣質卻是斯文的,堅韌的。
汽車後座,他用毛毯緊緊裹著她,在她耳邊,一遍遍懇求,“葉齡仙,別睡。”
他鋒利的下巴全是鬍渣,眼神卻很溫柔,完全不像現在,冷漠,兇狠,還帶著一點邪氣。
話說回來,他們年輕時,本來就不熟,既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頂多一起種過地。當年,程殊墨趕來救她,也許只是出於人道主義,出於本性的善良。
善良,任何時候,都是最珍貴的。
回到女知青點,葉齡仙沒工夫再想這些,她必須儘快換下溼衣服,如果感冒就麻煩了。
女知青們睡的是大通鋪,一到晚上,都喜歡用床單隔著。
葉齡仙一進屋,姑娘們就掀開簾子,關切地圍了上來。
“葉知青,你這是……掉進河裡了?”
大夥七手八腳,有的幫忙換衣服,有的去拿感冒藥。
葉齡仙喝了兩大碗熱茶,身體才算暖和起來。
她坐在床上,裹著兩層被子,說了一遍事情經過,語氣很平靜,沒把責任往高進武身上推。
畢竟,這個時候,高進武還是那個道貌岸然的高大哥,沒有人會相信,未來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
“齡齡,這次太危險了!幸虧遇到男知青們。下次你要叫上我,千萬別再單獨出門了!”李青荷本來就膽小,聽完都快嚇哭了。
她仔仔細細打量葉齡仙,“齡齡,你的棉鞋呢?怎麼沒有穿回來?”
葉齡仙同樣苦惱。
棉衣棉褲她有兩套,可棉鞋只有一雙。
好巧不巧,今晚人多手雜,她用鞋子砸了程殊墨後,不知是被獵狗叼去,還是被村民順走,就再也找不見了。一位好心大姐,拿了雙草鞋,她才走回來。
“沒關係,都開春了,天也不冷,明天我穿單鞋就好。”葉齡仙道。
“那怎麼行,明天一早,還要下地幹活,多凍腳啊?”
李青荷從櫃子裡翻出自己的舊皮鞋,“齡齡,你先穿我的。”
葉齡仙看著李青荷的眼睛,沒有接。
女知青裡,葉齡仙與李青荷的關係最好。她們打小住一個街道,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塊玩。
李青荷祖上是買辦出身,大運動開始後,父母被定性為“反動派資本家”,親朋好友都與他們斷絕了關係。
從富家小姐跌入泥潭,性格柔弱的李青荷,整日以淚洗面。
葉齡仙沒有落井下石,來到老樹灣後,反而處處照顧她,開導她,她倆一直無話不談。
上輩子,李青荷是和程殊墨他們,同一時間回城的。
回城前,李青荷留下所有值錢的物件,愧疚地對葉齡仙說:“齡齡,對不起,我和程知青他們先回城了。你放心,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
然而,她這一去,杳無音訊。
生活最艱難的時候,葉齡仙曾偷偷寫信,向父母和朋友求助,其中也包括李青荷。可惜全部石沉大海。
高家人冷嘲熱諷,嘲笑她像個孤兒。漸漸地,葉齡仙就斷絕了回城的念想。
回想起來,她並不怪李青荷食言,也許人家沒有收到信,不知道自己身陷囹圄。
可是,要讓她還像上輩子一樣,毫無保留地,繼續與李青荷推心置腹,卻是再也做不到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所以,儘管知道李青荷家境寬裕,不差這一雙皮鞋,葉齡仙還是婉言拒絕了。
李青荷還想再說什麼。大通鋪最裡面,突然傳出一道嚴厲的女聲,“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再吵滾出去!”
這話有點雙標,宿舍雖然關燈早,但農閒的時候,“臥談會”聊到後半夜,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