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h2>“我們親愛的紀德”</h2>

我以前已經寫道,安德烈·紀德是我的圖書館最早的會員之一,而且在以後的許多年中,他也一直是我的朋友和支持者。有一年夏天[1],我和阿德里安娜到地中海沿岸的耶荷鎮(Hyéyes)去度假,他也去了,我們一起度過了許多時間。當時,住在這個小鎮另一端的一棟高樓中的儒勒·羅曼向我們推薦了臨海的一家小旅館,我們到達之後兩天,我就抬頭在一扇窗子邊看到了紀德,我對阿德里安娜說:“紀德也來了。”她聽到這個訊息後非常高興。

紀德熱愛大海,而且非常喜歡在海里游泳。現在,在旅館面前的溫暖碧藍的海水中,我們的朋友紀德和我們一起在大海中撲騰。他決定跟隨我們來到這裡,我們很感激,這是他表達友誼的方式,他的好朋友伊麗莎白·凡瑞森貝格(Elizabeth Van Ruysselberghe)就住在附近,她也常常來與我們一起游泳。她是紀德的老朋友,比利時畫家提奧·凡瑞森貝格(Théo Van Ruysselberghe)的女兒,她是位長得很帥的假小子,從她標準的英語聽來,她應該是在英國接受的教育。伊麗莎白後來和紀德生了一個女兒凱瑟琳,不過這是後話了。[2]

伊麗莎白游泳遊得非常好,至於我和紀德,游泳的水平半斤八兩,都不怎麼樣。阿德里安娜根本不會游泳,她穿著救生衣,套著救生圈,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漂浮著,不至於沉下去。紀德划著船把我載到離岸較遠的地方,然後要我跳水,我從來沒有跳過水,而且我真不想在他面前嘗試第一次跳水,他看著我從船的那一頭跳下去,貼大餅似的身體平平地落在水面上,“真差勁!”這就是他的評論。

有時候,儒勒·羅曼也從離海灘一英里遠的耶荷鎮過來,和我們共進午餐。下雨天時,我們被困在室內,紀德就在旅館的鋼琴上彈肖邦的曲子給我們聽,可惜那架鋼琴的音色受到了海風的侵蝕。紀德彈琴很動感情,但是他的琴藝還是比不上他的文筆。

天氣好的時候,中飯之後,我們就坐在旅館前面的露臺上喝咖啡,抽菸,紀德抽菸很厲害。旅館老闆的小兒子是個會糾纏人的調皮鬼,他總是喜歡爬上紀德的膝蓋,紀德好像也很喜歡逗他玩。有一次紀德到鎮上去,回來的時候帶了些巧克力回來,他明知道這些巧克力是上一個冬天剩下的,而且已經發黴了,但是他還是給了那個男孩一個,男孩把巧克力一把搶過去,塞進嘴裡,當然,他立刻就把巧克力吐了出來,這讓紀德大樂。這男孩不停地吐呀吐,非常惱怒。這麼做很過分,但這男孩也是夠討厭的。

事實上,紀德的心腸非常善良,常常有無路可走的年輕作家們來到他的門口,他總是把他們請進家裡,一同進餐。但是,如果人際關係讓他煩心,他就會一走了之。他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前提是不能讓他受到任何約束。有時候他簡直是殘忍,例如,拉爾博曾告訴我,有一次他們約好到義大利去,但是紀德根本就沒有出現在火車上,這種事是最讓拉爾博傷心的。

大家都知道,有一段時間,紀德對拍電影非常感興趣,他曾經出售了他的許多書籍,籌集資金和年輕的導演馬克·阿雷格萊(Marc Allégret)[3]一起去剛果收集資料,那是現在已經名聲大振的導演的處女作。這部電影的編劇是紀德,攝影是馬克·阿雷格萊,它是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拍攝出來的,不是很專業,但是它在老鴿舍劇院首映時,還是讓大家欽佩不已。紀德寫的關於剛果的書並沒有得到官方的贊同,但是紀德才不在乎官方或者公眾的評論呢,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管是在俄國,在殖民地,還是在家裡。[4]

馬克·阿雷格萊是我的好朋友,他經常到書店來,有一次,他給我帶來一隻烏龜,說是紀德送給我的禮物。他還說這隻小烏龜的名字叫阿格萊(Aglaé),後來,我從某處得知美國作家卡爾·凡·韋克頓(Carl Van Vechten)也有一隻小烏龜叫阿格萊,看來這是人們愛給烏龜起的名字。

說起烏龜這種禮物,我能模糊地記起紀德告訴過我,當他還是一個學生時,他曾和一個同學用烏龜捉弄過他們的門房。他允許我在這本回憶錄中講述這個故事。

那位門房在她看門的地方養了一隻中等大小的烏龜,那兩個男孩找到了一隻大些的,等到門房轉身背對他們時,他們就把兩隻烏龜對調了一下,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什麼區別。男孩們接著就用越來越大的烏龜一次次進行調換,他們聽到門房讚歎她的寵物長勢之快,並對烏龜的這種習性表示驚奇。烏龜長得太大了,佔據了不少空間。然後,它就不再長了,因為這兩個男孩找遍巴黎,再也找不到更大的烏龜了。現在,他們決定讓烏龜越變越小,可憐的門房驚慌失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烏龜明顯地縮小,最後,她的烏龜變得只有一顆紐扣那麼大。

那以後不久,門房就消失了,男孩們擔心地前去詢問,被告知她去休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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