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端木蓉的提醒下,楊無邪一拍腦門,十分抱歉的看著方應看,無聲的示意著他。
方應看能怎麼辦呢?
他只能跟著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花無措,在對方的陪伴下,去參觀金風細雨樓中他能夠參觀的地方,或者去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與花無措對坐著喝茶。
至於在此期間,他的周圍是否會有人監視……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
打發了方應看以後,端木蓉提著藥箱,跟著楊無邪進了塔。
她想過很多次被無情師兄誇讚過的蘇夢枕會是什麼模樣,也早就知道對方久病纏身甚至沒幾年好活。端木蓉以為會見到為了活下去而拼命掙扎卻只能苟延殘喘的人,然而在見到對方的瞬間,她便知道自己錯了。
端木蓉過來的時候,蘇夢枕正從半昏迷中勉強清醒過來。
臉色慘白如紙,瘦削的臉帶著久病之色,然而蘇夢枕表現得卻完全不像一個久病之人。
他的眸底,燃燒著火,雖是寒焰,卻是熾烈得能夠將生命燃燒殆盡的火。
與身邊的師無愧低聲說話的時候,蘇夢枕說一句就要喘一下,一邊的師無愧眸底帶淚,然而那句“樓主你別說了”的話卻始終說不出來,只能沉默的聽著蘇夢枕仿若交代後事的低語,垂著頭藏住自己眸底的淚。
注意到楊無邪和端木蓉這邊的動靜,蘇夢枕抬眸望了過來,不見半點狼狽之色的甚至還勾起了唇,對端木蓉露出了一個微笑,“端木姑娘,你好。”
蘇夢枕不是一個長相出色的人,然而他的氣質卻註定讓他與旁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他人首先注意到的卻是他。
這是一個只需一眼,便能為之心折的人。
端木蓉從趙佑橫那裡早已經知道金風細雨樓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然而直到真正見到了蘇夢枕,她才終於明白了白愁飛為什麼會沒能忍住,選擇對蘇夢枕動手。
源於不甘,也源於……嫉妒。
壓下心下複雜的思緒,不準備瞎摻和事情的她只想單純的治病。懷著這樣的想法,端木蓉在蘇夢枕的床邊坐下,“蘇樓主,還請伸出手腕。”
“麻煩端木姑娘了。”
沒有讓一邊的師無愧幫忙,蘇夢枕艱難而又保持住了從容的姿態,對端木蓉伸出了手腕。
在一邊的師無愧和楊無邪不安而焦急的注視下,坐在床邊的端木蓉給蘇夢枕摸了脈。待得收回輕搭在蘇夢枕手腕上的手,端木蓉目光中充滿了驚異,甚至說出口的話都忘記了從腦子裡過一遍,“你居然還沒有死?!”
蘇夢枕的脈,是端木蓉把過的人中最複雜的脈,也是讓她最驚訝的。
站起身,端木蓉緊盯著躺在床上的蘇夢枕,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早該死了。”
“你什麼意思?”
不滿端木蓉的說辭,一邊師無愧踏前一步,對著她拔出了劍。
“無愧。”蘇夢枕輕喚了師無愧一聲,不待見吩咐說出口,接連不斷的咳嗽便佔據了他的身體,讓他在端木蓉面前保持的從容驟然崩塌。
顧不上端木蓉,師無愧和楊無邪連忙湊到了蘇夢枕身邊,生怕對方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暈過去,甚至是……再也醒不過來。
孤零零站在一邊的端木蓉輕抿了下唇,偏過了頭,不去看蘇夢枕的狼狽姿態。
蘇夢枕或許願意在親信面前暴露自己的無力,卻絕對不願意在她這個堪稱陌生人的面前洩露自己的狼狽。
直到聽到蘇夢枕漸漸平緩下來的呼吸聲,端木蓉才將視線轉了回來,就自己剛剛的不當之詞向對方道了歉,“對不起,我只是太驚訝了。”
“沒事。”蘇夢枕望著端木蓉,輕彎了下眼睛,並不覺得她剛剛的說辭冒犯了他,他甚至還自嘲的勾了起嘴角,“於我而言,能活一天是一天。”
“端木姑娘,你說得對,我早該死了。”
“但是我還沒死,因為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蘇夢枕說這番話的時候,往往要說一句喘一會兒氣後才接著說,然而這斷斷續續的話中卻充斥著滿滿的堅定。對上蘇夢枕的眸子的時候,端木蓉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了對方眸底寒焰深處的……星辰。
他的眼睛裡,有星辰大海。
在蘇夢枕的身上,端木蓉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看到了生命的堅韌。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花滿樓。
無論是花滿樓,還是蘇夢枕,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