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真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滿桌子菜也堵不上二爺的嘴,光顧著操心前妻之事。”她用只有二人的聲音淡淡說了句,咬字重重的提醒顏韶桉前妻二字。
顏韶桉氣得險些沒起身掀翻了桌子,瞧瞧,瞧瞧,反了天了。
簡直是婦人之恥,難怪孟府不要她,跟他父親一個德行,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莫忘了,雖已休妻,你的契籍孟府不要,便只得在顏府待著,你還是顏府之人,還是要依仗我而活著,東府的那些人不安好心,是不會真心待你。”
顏韶桉隱忍著警告她。
第25章
孟禾鳶神色平靜,不疾不徐的手執玉箸夾著菜吃,顏韶桉的威脅於她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甚至有些荒唐,他對她並沒有感情,卻仍舊要用兩敗俱傷的法子困住她。
她不大明白,也不想明白,顏韶桉同她已再無干系,頭一次的反抗叫她有些心緒不穩,後背滲出一層麻意,執玉箸的手卻不大穩當,快意與害怕同時湧來,一邊叫囂著就應該如此,一邊又不可自控的豎起了全身的刺。
顏二老爺瞧見了顏韶桉的不對勁,提醒了一句:“韶桉,菜涼了,快吃菜罷。”
偏生就是這一句更叫顏韶氣堵難下,味嚼如臘。
孟禾鳶如擂鼓般的心跳慢慢的緩了下來,盛了碗熱湯壓驚,冰涼的掌心貼著帶著燙意的碗,心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嘴笨,懶得同人計較,一向不把外人的閒言碎語放在心上,便是西府那些人對她多有磋磨她也信奉凡事莫要多入心,要不然過日子愁也把自己愁死了。
但想說什麼說什麼的感覺真的好,難怪他們熱衷於斥責自己,張口便來。
既是如此,那她便也應當多學著些才是。
心思不再放在顏韶桉身上,她瞧向了已然空著的座兒處,聽孫氏說顏韶筠衙署還有事,回來一趟陪郡主一會兒已是不易,郡主倒也沒說什麼,方才不過也是耍一番老頑童性子罷了,也就在最親近的長孫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
孟禾鳶徹底歇下了心,原是走了,方才是鑽了空子進了後廂房,心神放鬆了下來,身子上的疲憊後知後覺的湧了上來,在廂房內心神繃著,耗盡了她大多的力氣。
如今雙腿還打著顫,痠軟處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夜晚,席面散了去,顏韶桉氣勢洶洶的走在前頭,步伐邁的極快,梅臻兒在後頭根本趕不上,只得委屈巴巴的喚道:“二爺,您慢些。”
顏韶桉沒有聽道,完全沉浸在怒意中。
梅臻兒瞧著他大步流星的走著,突然一頓,她正待喚道,卻見顏韶桉回身而來,眉眼下壓,面龐陰雲密佈,徑直掠過了她,往外而去。
“二爺,二爺,您去哪兒啊。”梅臻兒追不上,只得在後頭喚他,誰料顏韶桉完全不帶搭理的,幾步如一陣風似的沒了影兒。
梅臻兒咬唇:“叫人跟上,看二爺去了何處。”
若梨猶豫:“姨娘,這不大好罷。”
梅臻兒呵斥:“叫你去就去,磨磨蹭蹭做什麼。”
若梨無法,只得轉身叫人去了。
孟禾鳶並未回平山堂,孫氏說天色已晚,山路不好走,瘮人的慌,不若就在她院子裡留宿一晚,東廂房已給她備好了。
孟禾鳶累極了,確實沒有上山的力氣了,便隨了心意歇了下來。
顏韶桉氣喘吁吁的爬上了平山堂,卻撲了個空,他面色難看的掃視著沒有人影的屋子,氣得踹倒了桌椅,坐在了屋外的門檻上,裹著衣衫就這麼等著。
半夜時分,圓月高懸,到了寒氣最重的時辰,顏韶筠隱沒在月色裡,輕巧的往抱朴居而去,路過一處涼亭,瞧見了一盞小燈在夜色中搖晃。
顏閣老一個人坐在亭內獨自手執棋子,自己與自己博弈,顏韶筠腳步一頓,還是轉身向亭子走去。
顏韶筠與父親的關係並不是很親近,顏閣老繼承了顏老太爺的古板嚴肅,顏韶筠被寄予厚望,父子二人的關係實則有些更像師生。
“父親。”顏韶筠淡淡喚了聲。
顏伯庸頭也未抬:“回來了,衙署的事辦的如何了?”
果然,他一開口便是詢問公務。
顏韶筠頷首:“尚可。”
他對他母親的記憶不是很多了,只記得她母親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子,但望岫閣內卻無她一張畫,只餘記憶裡朦朧的剪影。
郡主告訴他,母親是生他留了病根兒,沒幾年便撒手人寰了。
顏伯庸:“坐,陪我下一局棋。”
顏韶筠撩開衣袍坐了下來:“父親怎的還未歇息。”
“睡不著,聽聞你參與審理了孟家的那個案子?”顏伯庸隨口問道。
顏韶筠淡淡嗯了一聲。
顏閣老抬起頭,把玩著手裡的棋子,沉聲:“理由。”
“沒什麼理由,分內之事罷了。”
“分內之事?哪兒來的分內之事,你是覺得東西二府分了家便不用避諱了是嗎?”,孟家女身世固然悽慘,東府也不是那種落井下石之人,只是對內幫襯,在外還是要不要沾這事為好,以免對仕途有損。
顏伯庸只是單純的認為顏韶筠或許存了憐憫之意,外人皆道顏家嫡長孫謙和如玉,恭順有禮,是京城數一數二不可多得的好兒郎,就連太后都青眼有加,對曾經的弟妹同情心作祟也是很常見的事。
顏韶筠神色未變:“父親多慮了,孩兒並無別的意思,恰逢邵大人騰不開手,便叫孩兒去幫一把。”
顏伯庸冷嗤,他同孟景洲國子監時便是同窗,不難想象夾雜私心。
“你最好謹言慎行。”顏伯庸點了他一句,便隨手扔下棋子,起身離開了,白玉般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相觸後反彈而起,清脆如玉擊,復而擊散了別的規規矩矩落在原地的棋子,棋盤霎時散作一團。
顏韶筠坐了一會兒便把棋子均掃到了棋盂,起身回了抱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