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韶筠一向冷漠的臉龐浮起了幾分淡淡的苦澀:“祖母一定要如此逼孫兒嗎?兩全之法並非沒有,只是祖母究竟是真的覺得孫兒背德還是從心裡頭帶有了偏見。”
郡主別過臉:“沒有哪個人能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孩子走上一條最難的不歸路,你滿京城去問問,誰家願意自己兒子或孫子,娶他的弟妹或者嫂嫂,你當……當大齊是那遊牧蠻夷不成。”她氣急了拍了拍被子。
顏韶筠給她掖了掖被子:“祖母,孫兒不孝,無法按照您的心意、世人的心意而活,這一世短短几十年,若我總是瞻前顧後,難免會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您若是實在覺得丟臉,那孫兒便不會礙您的眼。”顏韶筠起身說完,一拱手,步履生風的離開了。
第二日,他便向官家請命,隨軍去往黑水城,官家通透的眼神蘊含了瞭然之色,無視了顏閣老憋屈、不悅、跳腳的神情,大手一揮,放了他離開。
顏閣老忍無可忍:“陛下,若人人都這般隨意調職豈不亂了套,您……”
官家安撫他:“放心,顏侍郎不過是兼任,並非調職,京中職位給他保留著,此行只是去黑水城任節度掌書記,有他在朕也放心些。”
成功順了毛後內侍喊了下朝,顏閣老奔走回府,顏韶筠已經在收拾行囊了,顏伯庸唇囁嚅幾下,最終:“罷了,隨你去罷。”誰還沒年輕過呢。
許是不忍,顏韶筠低聲說:“父親,您保重,多陪祖母些時候。”
顏伯庸板著臉:“先別同她說,免得再生事端。”,說完便走了,沒過多久,孫氏也悄悄的來了,顏韶筠收拾東西的手一頓,以為她也是來勸自己的:“叔母。”
“路上小心些,記得時常傳書信來。”孫氏只是紅著眼眶叮囑了他一番,顏韶筠沒忍住,應聲:“會的。”
是夜,兩輛馬車悄然的行出了顏府,沒入月色中,無聲無息的往城外而去。
孟禾鳶到遼州已經快六月了,遼州比京城又涼爽些,只是多風沙,需得醃面而行,一行人在一處客棧歇腳,歇了一日才去見了那位梁夫人。
梁夫人獨自一日拉扯著兩個兒子,她家老爺早幾年突發惡疾走了,大兒子是一位秀才,十八左右,二兒子不過十歲,梁夫人本人也是當初和言夫人一同跳舞的舞娘出身,她面相瘦削,見了面兒便止不住的打量孟禾鳶和孟景洲。
“哎呀,這是鳶娘和洲哥兒罷,都長的好看,隨你。”梁夫人引得他們往裡頭走,一邊攬了言氏的胳膊說笑。
眼神還在穆鳳蘭的肚子上打轉兒,更甚是他的那位小兒子上來就要摸穆鳳蘭的肚子,驚得孟景洲神色一變。
第46章
這小兒瞧著模樣憨喜,誰知竟是個莽撞的,孟景洲面色隱隱不好看,穆鳳蘭捧著肚子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些,孟禾鳶雖說也是心驚膽戰,但梁夫人同言氏許久未見,二人時常互通書信,不好下人面子,便出言攬過了那小兒:“敬哥兒,來。”
敬哥兒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懵然的被攬了過去,孟禾鳶指著穆鳳蘭的肚子:“敬哥兒是不是知道這裡頭是有小寶寶?”
敬哥兒點點頭,神情怯怯,孟禾鳶笑笑:“但是小寶寶還沒有生出來,嬸孃的肚子不可以隨便摸,否則小寶寶就會難受。”
梁夫人聞聲把敬哥兒揪了過去:“頑劣臭小子,沒輕沒重的,今晚我定是要抽你手板心。”,言氏也沒法兒說什麼,面子過的去的擺了擺手:“小孩子罷了。”
幾人穿過抄手遊廊,午飯擺在了堂屋的小圓桌上,梁夫人的夫君朱大人和大兒子燮哥兒也回來了,同孟家人熱情寒暄,朱大人一臉諂媚,一口一個小侯爺,侯夫人叫的歡,朱回民是遼州同知,孟禾鳶瞧著這府上的派頭,心間瞭然。
飯桌上他暗自拐了拐梁夫人的胳膊,使了個眼色,梁夫人一臉為難,便當作沒瞧見,朱大人急了,掩嘴輕咳,梁夫人側頭同穆鳳蘭說:“遼州同濁州離得近,生產後記得知會我一生,我好攜禮去看看我這幹孫。”,穆鳳蘭笑著說好。
“下午東亭街有廟會,有社火瞧,你們應當是沒有瞧過的那邊兒有一處如意茶樓,我已經叫人去定了最好的位置,吃吃茶看看社火,如何?”,梁夫人的好意,他們自是不會拒絕。
街上人群熙攘,民風淳樸,百姓臉上掛著笑意,孟禾鳶好奇問:“今兒是什麼日子,怎的還有社火看。”
朱燮溫和的說:“就是圖個熱鬧,民間社火班子大約在下午到晚上就出來了,靠這行吃飯的,求個賞錢。”
幾人在如意茶樓落了座,這處的觀景確實極佳,眺望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波瀾壯闊,撲面而來一股燥熱,小二上了一壺蒼山雪綠,一壺青梅茶,專門放在了穆鳳蘭身前,言氏感嘆:“這如意茶樓不愧是大齊開的最多的茶樓,小二的眼力見確實是不一般。”
梁夫人搖著團扇,“誰說不是,這南來北往的俗客,閒了就喜歡來這茶樓,聽聞南邊兒喜飲什麼八寶擂茶,哎喲,享受不得享受不得。”
正說著,突然樓口傳來一聲喚:“大嫂。”,眾人聞聲回頭去,一位身寬體胖的婦人拿著一柄石榴花團扇,笑意吟吟的走了過來。
梁夫人笑著同言氏說:“這便是我同你提起過的婆家三妹,朱夫人。”
言氏熱絡的同她說了幾句,朱夫人毫不客氣的坐下來灌了幾口茶,孟禾鳶正好坐在一旁,面前擺著的杯盞被朱夫人不見外的拿了去,笑意微微一頓。
“見笑,見笑,習慣了,這天兒太熱了。”朱夫人抹了把汗,扇著扇子打量著孟家幾口子:“哎呀媽呀,這便是京城來的姐兒哥兒,當真標緻的很,瞧這細皮嫩肉的。”朱夫人上手摸了孟禾鳶幾下,她不動聲色的抽了出來,朱夫人忙著同言氏說話:“剛來呀,住多久呀,遼州好,多住些日子。”
言氏笑意不減:“五六日左右的。”
朱夫人一拍扇子:“那敢情好啊,你們給肚子裡的娃兒算過日子了沒,男娃女娃?”她看著穆鳳蘭的肚子問
言氏不大明白便說:“男女無所謂的,平安最重要。”
梁夫人一看她嘴上沒個把門的,連忙說:“看社火看社火。”
朱夫人來勁了,一屁股坐到言氏身旁勾著胳膊:“怎麼無所謂,男娃好,男娃傳宗接代,根兒不能斷了,我家那媳婦兩胎都是女娃,是個沒用的,定是她那孃家弟弟有克損,我都找人算過了,她那弟弟命裡屬土,我那媳婦命裡屬水,土克水,叫她莫要回去還不聽,早晚休了她。”
朱夫人說上頭了絮絮叨叨,止也止不住,一臉苦大仇深,孟家幾人皆是一臉震驚,梁夫人暗自扶額,呵斥了一句:“芙娘,行了,少說幾句。”
朱夫人意識到了說過頭了,訕笑:“瞧我這嘴,多說了幾句,各位別在意哈,哎,言嫂子,你信我,我有人脈,找個大仙兒給算算,對孩子沒壞處。”
孟景洲冷下臉:“不必了,這些克不克的我們可不信,是男是女都是掌中寶,沒有差別。”
朱夫人瞧著孟景洲一臉煞氣的模樣,心頭髮虛,咕噥了幾句,又瞧著孟禾鳶低眉斂目的樣兒,心生好奇:“姐兒多大了,瞧著不像是沒成親的模樣。”
梁夫人頭大如鬥:“行了行了,喝茶,你嚐嚐這茶,蒼山雪綠,企餓裙巴八三零其七五散留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廢文平日啊你不是總嚷嚷著喝不到這好茶嗎?”她哪能不知朱夫人估摸著不知從哪兒打聽來的,一聽他們進了如意茶館,搖胯扭錠的跟進來了。
孟禾鳶只笑不語,朱夫人心裡頭泛起了嘀咕,瞧這夫人打扮,不像是待字閨中的,但是又隨孃家人到邊疆去,莫不是……她脫口而出:“姐兒喪夫了?”
孟禾鳶面色冷了下來,朱夫人瞧她的眼神帶上了異樣,原是寡婦,好事的性子又冒了出來:“寡婦不行啊,寡婦對孕婦有克損,哎喲不能待在一處的,這命裡頭帶煞。”
孟景洲忍無可忍,剛剛抬起大掌想一拍桌子把這老婦攆走,被穆鳳蘭死死地摁住了,笑意拂面道:“我們阿鳶才不是寡婦,只是同夫家和離了歸家了,嬸子就莫要胡亂揣測,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這是挑撥離間的主兒。”
三兩句把朱夫人說的臉色通紅,冷場了半響,茶盞一放,“家中還有事兒,我先走了。”說完匆匆離開了茶樓,梁夫人一臉漲紅的說:“實在對不住了,她、她就這副樣子,人也迂腐,就是容易聽風就是雨,但沒壞心思,若是覺著冒犯我替她道個歉。”
言氏嘆氣:“得了,多年的手帕交還說那個。”,言氏本想勸說以後還是同她少接觸,但隨後還是沒開口,還是莫要輕易插手他人的日子。
朱夫人出了茶樓啐了一聲:“京城來的,狗眼看人低吶,誰稀罕。”,她眼珠子一轉,往反方向去了。
拐過多處衚衕巷子,盡頭有間破廟,破廟旁邊有一戶人家,朱夫人快走進步上前敲了敲門,半響,開門的人來了,一位頭髮全白的老婦出現了,朱夫人問:“老神仙在不。”,那老婦板著臉點頭:“在呢,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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