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她的女子不作聲,只緩緩解開她眼上的布,將她帶到主殿中。
正座之上,褚瑟打量著她,卻不說話,兩個人便開始在扶歡的面前,心照不宣地演了一齣戲。
趙臨鳶的目光掠過扶歡,看向褚瑟,若無其事地問:“這才一日不見,蕭王殿下是想本王妃了嗎?”
褚瑟看向她髒兮兮的小臉,想到她在那間破屋中待了一夜,面上露出難以捉摸的表情,但還未來得及被人察覺,又被他自己給掩了回去,隨即故意將帶有敵意的笑掛到了面上,悠聲說道:“一個欲殺夫的妻,也配喚作王妃嗎?”
趙臨鳶笑意盈盈地反問:“殿下這是認定了是我下的毒?”
說這話時,她的目光在不經意間謹慎四望,發現褚瑟身邊的侍從已經換了一批人,這個內堂僅有的熟面孔,唯扶歡一人。
這是為她一人而設的局。
“莫非你還有辯駁?”褚瑟站了起來,緩緩走到趙臨鳶的身邊,“人證物證皆在,又有何可辯駁的餘地?趙臨鳶,念在夫妻一場,本王可以給你一個自救的機會。”
趙臨鳶冷哼一聲:“殿下說笑了,本王妃現如今好好的,何需自救?”
褚瑟的眼眸眯起,“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敢殺你?”
趙臨鳶笑得輕蔑,“你若是敢,為何還不動手?”
“就憑你,還不值得本王親自動手!”褚瑟轉過身,淡聲接著道:“給褚離歌寫信,說你行徑敗露,被本王困於承歡宮,讓他來救你。”
“……!”一旁的扶歡,聽了褚瑟的這句話,背脊忽僵,怔然立在原地。
扶歡不可置信地猜測:指使趙臨鳶下毒謀害褚瑟的人竟然是褚離歌?!她忽然想到了近日以來趙臨鳶確實與褚離歌私交甚密,難道……
想到這裡,她那雙淡色眸子微閃,看了看褚瑟,又看了看趙臨鳶,神情有些複雜。
她待在皇宮多年,知曉褚離歌是何品性,不管趙臨鳶是否與南霄宮勾結,如今她既然已經被褚瑟抓獲,那麼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救她的。
扶歡知道,若真如此,那麼趙臨鳶根本沒得選。
若她寫了信,便是坐實了她與褚離歌勾結之實,褚瑟不會放過她;可若她不寫,又無法自證清白,褚瑟同樣不會放過她。所以她無論怎麼選,都根本無法自救。
那麼,褚瑟究竟想做什麼?
想到這裡,扶歡用一雙試探的眸子再次望向了褚瑟。她發現,她待在他的身邊越久,便越來越不瞭解他。
但此刻的趙臨鳶卻沒有扶歡這般的疑惑,早在她聽到褚瑟讓她去做的事時,她便已經猜到了他的目的,她不驚不懼不慌不亂,從始至終都是一雙落落坦蕩的眼神對褚瑟對望,甚至用一種“你可真毒”的表情望著他:原來,這就是他對付扶歡的法子。
扶歡以為趙臨鳶這樣的眼神是在怪褚瑟不信任自己,可只有褚瑟與趙臨鳶彼此知道,她是在嘆,他終究還是對扶歡如此心狠。
“趙臨鳶,你再如此看本王,本王便對你不客氣!”褚瑟被趙臨鳶意味深長的眼盯得不自在,終是別過了目,冷冰冰地做出最後的警告:“寫信!”
隨即,紙筆被送到趙臨鳶的面前,她便當真落筆,寫寫停停,目光偶爾看向高座上的褚瑟,這封信不是寫給褚離歌的,而是寫給褚瑟的。
褚瑟本來雙手交握抵住自己的下顎,專注地看著認真寫信的趙臨鳶,未曾想她倏地抬眸與自己四目相對,眼神中含有他看不懂的深意,他愣了一下。
片刻之後,信已寫好,扶歡將它遞給了蕭王。
褚瑟接過紙張,目光從趙臨鳶的身上移到了信紙上,隨即面色便越來越詭異。
殿內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向蕭王殿下那處投去莫名的眼神,扶歡下意識地看向褚瑟手中的信,想要看清其中的內容,卻被他提前預知,隨即捏住紙張一角,緩緩收緊,握在手心。
褚瑟掠過眾人,緩緩走向趙臨鳶,“你所寫可是真話?”
趙臨鳶與褚瑟對視:“殿下心思玲瓏,心中自有一番判斷,當知鳶兒所言不假。”
“好,我相信你。”
於是,趙臨鳶便開始給褚離歌寫信,眾目睽睽之下,由她親手落筆。
這一次,不再是給褚瑟一人看的信,而是當真會被送往南霄宮的求救信。
在她寫的時候,肖佐接過了褚瑟牢牢握在手中的信,正要拿去燭火前燒個徹底,奈何火光沾上信紙的一剎,他的眼珠滑溜溜一轉,終是沒忍住心底的好奇,將信抽回,假裝沒看到一般,瞧上了一眼。
望著信中內容,肖佐的背脊僵了僵:
“二十年前,嶽皇后仗岳家之勢統領後宮,雖權勢滔天卻難獲聖心蒙眷,遂由妒生怨,行卑劣之術,以致彼時攬獲聖心的昭妃被貶瓊華苑,堪堪了此殘生。今時隔多年,昭妃已去,嶽後不再,往昔俱往矣。
今翊王權傾朝野,更有宣妃獨攬聖心,殿下難破此二人之壁壘,嶽後之冤,或為良機。我知殿下為母復仇之心切,嶽後含冤飲恨而終,是為殿下心中快事。然朝堂之勢變化萬千,一朝踏錯,或再無迴路。還望殿下放下心結,允我為嶽後除冤正名。
若殿下首肯,鳶兒自會藉此良機,替殿下剷除宣妃及其黨羽,為殿下與翊王之役,搏來一線生機。”
……
看完信,肖佐“嘖嘖”了一聲,朝趙臨鳶的方向投去一雙欽佩的目光,感嘆王妃手段高明,便再不猶豫,將信遞到了燭火前。
火光微弱,肖佐透過冉冉欲散的煙霧,竟向扶歡那處投去了一雙遺憾的目光,她終究是真心待過蕭王殿下的,只可惜這樣的真心,從一tຊ開始便錯了,只落個愛也不是、忠也不是的下場。
有那麼一剎,肖佐想去提醒她一聲,哪怕是在趙臨鳶寫給褚離歌的信被送往南霄宮之前,讓她逃走、讓她遠離,怎樣都好。
但他終究沒有去。
因為他知道,已經晚了。
第63章 63.雲尚淺:二皇兄,你果然來了。
入秋後的玉京開始漫有零零點點的雪花,到了冬季,只會比現在更冷。
就如腳下的路,越往前走,越是寒涼。
此時如果還在西椋宮,褚瑟已經開始在深夜與雪花為伴,度過一個孤寂寒冷的冬天。
但他如今已在承歡宮,便再無往昔境況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