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重傷員往這兒抬，三號臺和四號臺馬上空閒，立刻準備手術，快！”
“血漿，去找點血漿過來！這邊不夠用了，莎拉波娃, 快去。”
“又一批傷員到了，還是267師的，手術檯還有空餘嗎？”
要說馬拉申科趕到野戰醫院後的第一感覺是什麼，大抵只有“亂，很他媽亂，簡直亂作一團”能形容得了。
不過別誤會, 這種亂只是單純的人擠人、人聲鼎沸、非常嘈雜的那種亂，屬於亂中有序，和那種沒頭蒼蠅式的混亂可不能混為一談,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一身普普通通還皺皺巴巴的坦克兵作戰服加身，手裡提溜著從腦袋上摘下來的黑乎乎坦克帽。馬拉申科這身穿著打扮實在是很難引起人的注意，放在人堆里老遠望過去也就是個不會讓人專門想去看第二眼的普通戰士，也就只有那些一眼認出了師長同志的人會表現不同。
“師長同志好。”
“歡迎視察，師長同志。”
“嗯.....”
野戰醫院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手邊正忙碌不停的活兒，對於馬拉申科的敬禮問好也只是短暫一兩秒的匆匆忙忙擦肩而過，馬拉申科這邊也是無一例外地全部報以了回禮示意，並很快就等來了專門前來接待自己的人。
“師長同志您來了，真是抱歉，我們現在實在太忙了，讓您在這兒久等了。”
來人是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馬拉申科對他還算是熟悉，卡拉切夫的副手、野戰醫院的二把手副院長同志便是他。
“沒關係，領袖師不搞形式主義和官僚作風，上了戰場我也是戰士，像對待普通戰士那樣對待我就好, 不用搞特殊。”
別人說這話可能是假大空、喊口號, 搞不好還會被人揹地裡戳脊梁骨罵虛偽做作。
但馬拉申科說這話可不一樣，但凡是領袖師的人你就一定知道師長同志是真能“說到做到”的，不擺將軍架子可一直都是師長同志最大的特點之一，向來都是如此。
不過馬拉申科這趟過來也不是專門為訓示和指導工作而來的，這確實是師級領導的職責任務之一，不過放現在幹卻不是時候，馬拉申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們院長呢？卡拉切夫他人呢？”
“哦，院長同志正在主刀一臺手術，已經進去有一陣子了，應該是快結束了，要不要我去給您通報一聲？”
其實光看副院長同志戴著一雙血呼淋淋手套的雙手你就知道，野戰醫院現在的狀態是院長帶頭衝鋒陷陣，全體醫護人員甭管你是主任還是副院長都抄傢伙上，院長都上你不上，難不成你比院長還牛逼？良性的領導帶頭作用就是這樣。
“不必了，性命攸關、救人要緊，我先視察傷員，告訴他下了手術檯以後來找我就行。哦對了, 還有一件事......”
說到這兒突然話音一頓, 方才還說話利索流暢的老馬同志忽然有點彆扭起來，似乎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著實是把壓根沒見過向來鎮定自若的師長同志，變成眼前這副模樣的副院長給看了個大眼瞪小眼。
雖說有點難以啟齒吧，但講真也不是壓根說不出口的那種，稍作思考、組織語言後的馬拉申科很快便再度開口。
“那個......安雅這會兒在忙嗎？我想見見她。”
“......”
副院長同志當時一聽這話還眨巴了兩下眼睛，瞬間沒緩過神來有些懵逼。
可能當上副院長的人又豈是等閒之輩？何況還是野戰醫院這種容易生軍中愛情故事的地方，回過神來的副院長同志很快便露出了一副男同胞都懂的表情，而後微笑著開口。
“安雅同志正在和院長同志一起手術，那是個受傷特別嚴重的重傷員，燒傷、內傷、嚴重失血、內出血、再加骨折和槍傷，簡直不能更糟，送來的時候還意識清醒都是個奇蹟。院長同志點名抽調了最精幹的力量親自帶隊主刀，情況就是這樣，師長同志。”
“......”
說意外其實也算不上，馬拉申科早在來的路上就猜到了安雅可能正在忙活，想隨叫隨到地見到安雅估計有些難度，所以聽完這話的馬拉申科表情顯得並不是那麼意外。
不過副院長同志描述的這情況，倒是引起了馬拉申科的興趣，大抵能猜到這傷員是誰的馬拉申科隨之再度開口。
“傷員是267師的人嗎？一名炮兵少尉？”
“是的，達米爾.伊斯拉莫夫少尉，他的隨身證件上寫著這個名字，怎麼師長同志您認識他？”
“......”
馬拉申科確實是第一次聽到這名字，不過光從“267步兵師的一名重傷炮兵少尉”這個關鍵點就足以確定身份，畢竟傷成那樣還能頑強地活下來的戰鬥英雄可是真的少見，何況這人還是自己剛剛親自送上擔架的。
“沒別的要求，務必要救活他。他率領整個反坦克炮組正面對抗法希斯坦克叢集，最終只活下來他一個，其餘人全部犧牲。至少要讓他代表他們這個英雄炮組活下去，給他最好的術後恢復資源，我會來醫院再瞭解他的情況。”
我們嘗試去救每一個同志，但有時候不是能救所有的人。
和副院長告別後的馬拉申科，依舊在品味著方才那位267師的軍醫所說的話，結合眼前的此情此景似乎能品味出別有不同的另一番味道。
如果不是自己，那位炮兵少尉是否能倖存下來？
是會憑藉頑強的意志力創造奇蹟？還是在等待手術床位的過程中堅持不住而犧牲？
馬拉申科不知道這問題的最終答案，但本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還有達米爾少尉直到被抬上擔架時，都依舊牢牢攥緊在滿是鮮血手心裡的那張小女孩照片，馬拉申科就能篤定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必定是值得的。
英雄，總該有活下去的權力，留給他們的不應當只有犧牲。
“但願你能活下來，正如你所堅守崗位的這場戰鬥一樣迎來最終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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