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後,錦年之前(2 / 5)

“別想歪啊!”徐子堯趕忙讓陳媽打住。他十幾歲第一次進徐家時,就一直是陳媽負責他的飲食起居,他現在搬出來住,陳媽也就跟著他出來了,比他親媽還親,他把這些個隨隨便便的女人往哪兒帶,都不能往陳媽跟前帶:“那是因為她吐我車上了,我只能就近把她拖回來。”抬抬下巴指著床上的管絃:“幫她把衣服脫了吧,看她挺難受的。”陳媽別有意味地笑了笑,走到床邊幫管絃解開衣服釦子。徐子堯見狀也就安心離開了。

管絃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似乎回到了16歲,最好的年紀,也是最壞的年紀……彷彿有一條長長的時空隧道,她站在這一頭,看著當年的嚴晟臣騎著腳踏車帶著她,從隧道另一頭的光亮處出現。管絃坐在車後座上,用嚴晟臣新買的隨身聽聽歌,耳朵裡掛著耳機,邊聽邊自我感覺良好地跟唱。事實上管絃的歌聲跑調得厲害,嚴晟臣忍不住偷笑。早戀,就是這麼青澀卻也惡毒的果子,她和嚴晟臣雖然不在同一個班,可她帶著嚴晟臣借她的這個當時最新款的隨身聽一在班級出現就引起了轟動,有人猜到:“這是嚴晟臣送給你的吧。”

“不是啦!他借我聽的。”即便如此,大家還是羨慕不已。身為班長的黎曼佳正在收學費,其他同學搬發新課本,管絃那一塊發出的嬉鬧聲引得黎曼佳直皺眉:“吵什麼吵?學費都交了沒?課本都領了沒?”

管絃只得趕緊噤聲。

管絃其實已經有了課本,不一會兒已經安靜下來包書皮了,調皮的男同學明明見她沒有去領新書,怎麼就已經在給課本包書皮了?

“你這書哪兒來的啊?”說著一把搶過管絃的書,要拆開她剛包好的書皮。

管絃立刻站了起來:“還給我!”

一時間教室裡亂成一鍋粥,爭來搶去間,書直接掉在了正走向管絃的黎曼佳腳邊。

黎曼佳撿起書——原來是舊書。應該是從高年級的同學那兒借的,才需要包書皮掩蓋一下——黎曼佳笑笑,意味深長地把書慢慢地放回管絃的書桌上:“你的學費。”

“那個……我……”

管絃正低著頭,緊咬嘴唇不知該如何啟齒,就在這時,站在教室後門正用鏡子監視著走廊為大家放風的同學,突然看見鏡子裡出現班主任從走廊盡頭走來的身影,立即警報:“班主任來啦!”

大家紛紛或噤聲、或趕忙回到座位坐好,班主任很快就走進了教室,黎曼佳來到班主任面前:“全班除了管絃之外,學費都交了。”

班主任接過錢,順帶解釋了句:“管絃已經跟我說了會晚點交學費。好了,你也回座位吧。”

黎曼佳坐回自己的座位,路過管絃的座位時,以只有管絃能聽見的聲音笑道:“用得起這麼貴的隨身聽,卻連學費都交不起……”

一句如此輕描淡寫的話就令管絃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放學鈴響了,黃昏特有的暖黃色光線下,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結伴走出校門,管絃也隨著放學的人流走出校門,可剛出校門,就被等在外頭的管超攔住:“錢給我帶來沒有?”

管絃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他。

管超也不管那麼多了,猛地拽過她的書包,管絃尖叫:“你幹什麼!”

管超卻不管不顧,當著很多學生的面,在書包裡翻找了半天,可惜最後還是一無所獲。管超惱怒地將書包扔在一邊,轉而去搜管絃的衣兜,好歹從兜裡掏出了二十塊。

拿到錢的管超轉身就要跑走,管絃趕忙追上,拉住管超的袖子,氣憤地瞪他:“學費讓你拿走了,媽都沒怪你,這是她給我的飯錢,你得給我留下!”

管超不耐煩地甩開她,管絃直接一崴腳坐在了地上,望一眼管超逃走的方向,目光中漸漸堆積起滿滿的憤恨。

可這一切都已於事無補,管超早就跑得沒了蹤影,她和嚴晟臣約好在校門口見的,管絃怕被嚴晟臣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只能在周圍同學詫異的眼光下,紅著臉蹲起身來,去撿掉落在地的課本和書包。

不一會兒,嚴晟臣推著腳踏車走出了校門,見管絃正笑著等他,他臉上也揚起一絲笑意,可他走近後,一低頭就看見了管絃胳膊上的擦傷:“怎麼回事?”

管絃目光閃爍了一下,笑容也有點僵了:“呃……不小心摔了一跤。”

管絃把手背到身後比了箇中指繞住食指的手勢,還沒比完就被嚴晟臣捉住了手:“你每次撒謊又忍不住心虛的時候就喜歡比這個手勢,說吧,到底怎麼了?”

……曾經的管絃一直以為交不起學費已經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了,可生活最終教會了她,更不幸的事往往還等在後頭。

比如,嚴晟臣對她說的那句:“管絃,我……爸媽決定移民了。”

管絃還記得嚴晟臣離開後的第三個秋天,她一個人坐在他們曾經最愛的那棵梧桐樹下,她身後,枯黃的梧桐樹葉紛紛落下,她在心裡一遍遍呼喚著:嚴晟臣……嚴晟臣……可是都沒有迴音。

又比如明天陪母親去做透析,一定又會被催問:“你們在醫院的押金都快扣完了,什麼時候續費啊?”

管絃被催繳費用的護工的臉給嚇醒了。睜開眼睛呆呆地看了會兒天花板,突然,她緊張地坐起來,要去拿床頭櫃上的鬧鐘,她可不想陪母親透析還遲到。

床頭櫃上卻沒有鬧鐘。不僅沒有鬧鐘,連那床頭櫃都是厚重的實木材質,而不是她家的那個三合板材質的。“醒了?”有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管絃驀地一驚。放眼望去,只見徐子堯就坐在床尾不遠處的吊椅上,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管絃第一反應就是低頭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換了。見徐子堯起身走近自己,管絃緊張地拉緊被子,警惕地看著徐子堯:“我怎麼在這裡?”徐子堯捂著胸口,一副自尊心受傷的樣子看著她:“太讓我傷心了,你竟然都不記得了?”管絃:“我們做什麼了?”徐子堯坐在床邊,蹺起了二郎腿:“你說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做什麼?”管絃瞪著眼半天說不出話。徐子堯站起來,轉身向門外走去:“衣服在衣柱上,不客氣。”管絃目送徐子堯走出去,舒了口氣,看向床邊,一條嶄新的連衣裙就掛在那兒。管絃拿起那條連衣裙,標牌還沒拆,她看了眼價格,有些肉疼,立即就把連衣裙掛了回去。

幸好在臥室裡轉了一週,她找到了自己的衣物,套上衣服時一隻耳環不慎掉在了地毯上,管絃並沒有察覺,以最快速度穿戴好後,拿出錢包,翻了翻,把裡頭的零錢、整錢全都掏了出來,隨後在書桌上找到了便籤本和原子筆,她潦草地寫了兩行字,把紙條和錢一起放在床頭。

做完這些,管絃正氣浩然地走出了主臥。沒過多久,徐子堯洗完澡從客房的浴室裡出來,正好看見陳媽迎面朝他走過來。陳媽把錢、紙條,還有撿到的一隻耳環交給還在用毛巾擦頭髮的徐子堯。徐子堯看著紙條,擦頭髮的動作不由得停了,臉色也越來越差。紙條上的話很簡單,但也很氣人:“關於昨晚實在是記不得了,衣服錢還給你,剩下的,就當是你的辛苦費吧,不用謝。”徐子堯看著紙條——他的服務就只值507塊6毛?氣得都笑了。這女人……他記住了。

平白損失了507塊6毛的管絃,回家換了身清純打扮的管絃一手拎著飯盒,微笑著開啟病房門走進來,表情瞬間僵在臉上。順著管絃的視線,病房裡,管超正坐在床邊,床上的母親一臉為難。管超回頭看見管絃,一臉堆笑:“喲!管絃來啦!”他看一眼管絃手上的東西,“給媽帶什麼好吃的來了?”管絃惱怒地把他從床邊拉起來:“你來幹什麼!”管超指著桌上的保溫桶:“我給媽燉了雞湯……”見管絃毫無反應,便尷尬地四下看看,“我妹妹真是能幹,住這麼好的病房,還把媽照顧得這麼好。”管絃冷眼看著他,半天后才說:“這次要多少?”管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也知道我快結婚了,那我總得有套婚房吧?你都賣了那麼多房了,應該攢了不少吧,能不能給我一套,小點沒關係。”管絃依舊冷著臉:“別做夢了!”管超有些惱怒,漲紅了臉嚷嚷起來:“我這個樣子能找著什麼好工作,能掙到多少錢?要套房怎麼了?算起來都便宜你了……”管絃一言不發,冷著臉把他往門外推。管超氣急推開管絃,大吼:“我的手筋是因為你斷的,你一輩子養著我都是應該的,你……”管絃被推撞到牆上。

忍無可忍的管母顫巍巍地下床,又急又氣地把管超趕出門:“是你自己當初拉你妹妹去陪酒,結果你妹妹跑了,他們才會廢了你的手,我真恨當初為什麼他們沒把你另一隻手也廢了!”

管母猛地關上門,大喘著氣靠在門背上。管絃擔心地上前扶她:“媽,犯不著為他生氣,你自己身體要緊。”

管母愧疚地看一眼管絃,心疼地摸了摸管絃的臉,欲哭無淚地說:“你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攤上我們這樣的家人……”

管絃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只能強顏歡笑:“管超現在根本不能再拿我怎樣了,媽你就放心吧。”

這是一條已經有些年頭的商業街。嚴晟臣沿著人來人往的人行道走著走著,忍不住在肯德基餐廳的落地窗外駐足。當年的肯德基還是新奇事物,管絃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朝裡看,他端著兩份冰淇淋從裡頭出來,她笑吟吟地接過。而如今的肯德基,已經有些人庭寥落了,嚴晟臣站在外頭透過落地窗看著店裡成排的空座椅,臉上露出了略顯心酸的微笑。最終,他來到了那棵梧桐樹下。梧桐樹還是那樣生機勃勃,只是記憶中,樹旁寧靜的石子路已經不復存在,眼前是一大片工地,正熱火朝天地施工。嚴晟臣看得直皺眉,一名施工人員從他身旁走過,嚴晟臣趕緊叫住他:“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這是什麼工程?”“拓寬城市道路唄。”嚴晟臣禮貌地笑笑,指著兩邊的樹:“那這些樹怎麼辦?”“樹?還不知道,也沒幾棵,不能因為這幾棵樹就把工程給耽誤了,你說是不是?”跟工人點點頭告別後,嚴晟臣走到樹下,仰頭看著頭頂的繁枝茂葉。嚴晟臣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沒有收回目光,依舊看著那蔥鬱的葉子,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客氣的女聲:“嚴晟臣先生您好,您的貨已經到達S市的港口,您什麼時候來取?”嚴晟臣這才收回目光:“行,我下午會去取。”

老家到S市只有兩三小時的車程,下午,嚴晟臣準時抵達了碼頭。

成批的集裝箱被大型吊機吊上岸,碼頭工人們在嘈雜的作業聲中,穿梭於集裝箱之間,辛勞地搬運著貨品。在這一片人影攢動中,有一抹身影格外地格格不入——嚴晟臣將一箱物品搬上車後,雖已揮汗如雨,但仍準備返回去繼續搬運。這時候,一工作人員模樣的人緊張兮兮地尋上前來。

工作人員詫異:“嚴先生!您怎麼自己動手搬了?”嚴晟臣淡然一笑:“有幾箱易碎品,我有點不放心。”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名工人不小心弄掉了懷中的紙箱,包裝精美的禮物盒紛紛從紙箱中蹦落在地,嚴晟臣神情一緊,立即跑上前去,工作人員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行為,看著嚴晟臣的背影,無語地搖搖頭。

嚴晟臣看著最後一個紙箱被搬上卡車,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嚴晟臣看向一旁帽簷壓得很低的司機:“師傅,走吧。”司機似乎沒聽見嚴晟臣的話,只顧著跟著車載廣播哼著歌,並未啟動車子。

嚴晟臣不由得多看了司機一眼,只見此人雖和一般司機一樣,穿著質感頗差的制服搬運貨物,露在制服外的襯衣袖口和手錶卻十分考究,越發覺得疑惑。

嚴晟臣果斷伸手摘掉司機的帽子,早就準備就緒的徐子堯被摘掉帽子後,立刻對嚴晟臣展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嗨!”嚴晟臣愣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隨後欣喜地給了彼此一個大大的擁抱。卡車啟動了,兩人說笑著。徐子堯:“你可真夠厲害的,運了這麼多東西回來,該不會把給黎曼佳的彩禮也帶回來了吧?”嚴晟臣失笑:“怎麼可能?”“黎曼佳都追了你這麼多年了,你不該對她負責嗎?”如此揶揄的話說得連徐子堯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黎曼佳這個女人可怕到讓人敬佩,她是大學時出國的,那時候就看上嚴晟臣了,至今都沒斷了這份念想,實在是……恐怖。

見嚴晟臣不太願意提及這個話題,徐子堯只能改口道:“那黎曼佳什麼時候回來?”“好像是後天。”“那正好,我後天辦主題party,你帶她一起來。”也不知是推辭還是真話,只聽嚴晟臣說:“我這幾天都有事,有個樓盤找我去做園林規劃,我得去工地看看。”“得了吧!你不願和黎曼佳一起去就直說,哥們不會為難你。”“真事兒!不信你跟我去工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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