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絲扭頭一看,竟然是藍珀爾夫人。
“啊,居然在這裡遇到您……”羅絲握著藍珀爾夫人的手說。
東京一別之後,兩人已有一個半月沒見面了。
“中垣先生也還好吧?”藍珀爾夫人向中垣也伸出了手,微笑著說。
中垣和她自從下了“烏強號”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面。
“您不如也來做一次羅絲小姐的貴人吧。”
在“烏強號”的酒吧裡,她曾經這樣跟中垣說。而如今,中垣和羅絲已經發展到了一起出門旅行的地步。
“就是這狀態!”——看到藍珀爾夫人的微笑,中垣覺得她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要上哪兒去?”藍珀爾夫人問道。
“昨天剛到的。”羅絲回答說。
“準備在這裡待多久?”
“我們打算後天就回去了。”
羅絲的語調有些僵硬,而且還帶著一絲顫抖。或許是因為被藍珀爾夫人看到自己和中垣在一起,覺得有些難為情吧。
中垣覺得羅絲有點兒奇怪。
“真遺憾。”藍珀爾夫人說道,“我今天就要離開廣島了,一會兒就去買票。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好一陣子了……雖然我也挺希望能和你們同行的。”
說著,她輕輕地瞟了中垣一眼。
聽她的口氣,今天要離開廣島似乎只是個藉口,其實她是不想當電燈泡。
藍珀爾夫人又向羅絲詢問了一下學校的情況和生活方面的事。
“託您的福,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學生們很聽話,工作也比想象中要輕鬆。”羅絲的語氣依然很僵硬。
“又不是小姑娘了,就算被人看到和男朋友約會,也用不著這麼緊張吧?”中垣心想。
中垣覺得,或許是因為她一心研究近代史,如今正俯瞰著聖地廣島,不禁感慨萬千,卻不想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複雜的心情。
過了一會兒,跟隨著導遊的引導,集體旅遊的遊客們紛紛離開了展望臺。
“我也要走了。”藍珀爾夫人環顧四周,說道,“我要去一趟山陰,然後到關西去。說不定我們在那兒也能碰上呢。大概得花上一個星期吧。總之,到了關西我再聯絡你們。”
她與羅絲和中垣握手分別,然後匆匆跟上了團體遊客的隊伍。但她並沒有和那些遊客一起乘坐大巴,而是進了一輛停在路旁等候客人的計程車。
“藍珀爾夫人很客氣。”中垣說。
“她好像很忙。”羅絲喃喃說道,“大概是到這裡來鬆口氣的吧。”
“鬆口氣?”
“嗯。不過她一向都行色匆匆的。”
兩人在展望臺上駐足了許久,然後繞到展望臺背後。
美國的“原子彈爆炸傷害調查研究所”——ABCC就在那裡。這個機構把受害者當成小白鼠,只做調查,卻不給予治療,因此遭到批評。建築的頂上,星條旗迎風招展。
羅絲在建築前停下腳步,說道:“需要拯救的是靈魂,那些在這裡投下原子彈的人的靈魂。”
兩人走下比治山,乘車前往和平紀念公園。
這裡是全世界祈望和平的人前來巡禮的聖地。
五月,天空清朗,群鴿翱翔。
安息吧
過去的錯誤將不再重複
兩人站在原爆慰靈碑前,默默地祈禱。
前往原子彈爆炸圓頂屋的途中,可以看到“和平之火”。那團在數年前點燃的聖火,依舊熊熊燃燒著,並且將會一直燃燒下去,直到核武器從地球上消失為止。
“那一天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中垣的話中帶著悲觀。
“這就是近代史要研究的課題。不,應該說是人類能否繼續生存下去的問題。”
羅絲似乎正在拼命壓抑心中那股即將噴薄而出的情感。
“這種強烈的熱情,正是她堅持研究的原動力。”中垣想到這裡,不禁感嘆自己的無力與渺小。
羅絲像是在撫平內心迸發的激情,緩緩說道:“當年那個下令投原子彈的國家領袖宣稱,這麼做是為了拯救自己祖國的青年——那數以萬計的戰士的生命。為此,他們奪走三十萬平民百姓、女性和孩子的生命——西歐文明只有死路一條。這種野蠻的文明,必然會滅亡……”
不遠處,有一座為了撫慰被原子彈奪去生命的兒童而建的“原爆之子像”。
羅絲站在那尊雙手託著紙鶴的塑像前,一動不動地仰望了許久。
原子彈爆炸圓頂屋的旁邊,聳立著現代化的大樓。二十三年前化作廢墟的廣島,如今已經堅強地復活了。但是,人類不應該過於依賴時間的修復,正如羅絲所說,只有改造靈魂,才是真正的救贖。
羅絲這種專心致志的態度,使作為宗教家的中垣有所感悟:“的確如此。”
說著,他用手摸了摸領帶的結,不由得想到了“正襟”兩個字。作為和平的巡禮,正如踏進聖地一樣,他滿懷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