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一塊令牌(2 / 2)

一走進紅公館的院子氣溫就比外面陡然低了很多,這裡看上去彷彿多年沒有人住過了,葉皮影都能聞見一股子黴味。院子裡一片蕪雜,地面上的磚石縫裡到處生著雜草,院子正中央擺著口大魚缸,裡面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葉皮影路過那個魚缸時往裡瞟了一眼,只見幾條金魚翻著白肚皮漂在水面上,看上去已經死了很久了。一個穿灰色長衫的人在葉皮影前面帶路,剛才就是他開的門,他頭上低低的壓著一頂呢帽,葉皮影看不清他的臉,他手上還帶著黑手套,這種天氣穿成這樣確實有些奇怪,他一言不發的把葉皮影領進了正屋,葉皮影進去後他在他身後輕輕推上了門。

屋裡的光線很昏暗,西斜的陽光爬在落滿灰塵的雕花木門上,估計太陽再往下沉一沉,陽光就照能進來了。葉皮影把自己帶來的大箱子放在地上,一邊適應光線一邊辨認著屋裡的陳設。屋裡空蕩蕩的,除了一座落地西洋鍾外,只有一張方桌和兩把八仙椅,那個領他進來的人垂手站在一把八仙椅旁,椅子上坐著個穿著豔麗的女人,她寬大的外袍上繪著爛漫的楓葉,長長的頭髮幾乎拖到地上。葉皮影漸漸看清了她藏在黑暗中的臉,那一刻他不由眯起了眼。

他端詳了半天那張隱匿在暗影中的臉後,才欠了欠身子說道:“小姐,是你要看戲?”

八仙椅上的女人答道:“是的。”

“不曉得小姐想看啥子,現在流行看霸王別姬,貴妃醉酒還有四郎探母。”

“我想看牡丹亭。”坐在暗影裡的女人說,說罷她輕輕哼起了裡面的調子,如鶯的歌聲在屋裡盤旋著。窗外的夕陽斜的更厲害了,金黃的陽光掃進了屋裡,看上去就像潑在地上的一盆水,它以一種肉眼幾乎可見的速度向那個女人坐的方向慢慢流去。

葉皮影嘆了口氣說:“天仙一樣的人,為啥子非要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突然朝灰衫人站的地方一揮手喝道:“陰長生,醒來!”

一股陰風隨著他的動作貼著地面向灰衫人捲去,他頭上的呢帽被刮掉了,帽子下正是陰長生布滿黑紋的蒼白的臉,他如從噩夢中驚醒一樣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他看見葉皮影臉上立刻顯出驚駭的表情,他瘋狂的衝他喊道:“葉牧天,跑!”

“你跑不掉的,”坐在八仙椅上的泉鏡花慢慢站了起來,他看著葉皮影說,“我要陰差的令牌。”他話音一落從他的背後突然冒出了一大股黑煙,黑眼裡爬出了無數臉色慘白雙眼烏黑的女鬼,幾個女鬼纏住了想逃跑的陰長生,更多的女鬼慘叫著向葉皮影爬去。

葉皮影冷笑了一聲說:“憑這些個下賤的東西居然想拿陰天子的令牌!”他把手在那個大箱子上一拍大喝一聲:“開!”大木箱的蓋子砰的一聲開啟,裡面憑空捲起一股旋風,葉皮影的粗布衫子被吹得烈烈飄舞,一張張皮影一個挨一個的從箱子裡飛速飛了出來,那些皮影在半空中變作了手拿鋼叉的牛頭馬面,他們兇惡的哇呀呀的叫著撲向哀嚎的女鬼。半空中磷火飛舞,兩股勢力鬥得難解難分,這間屋子霎時間變成了一個混沌的世界。

泉鏡花隔著滿屋的鬼魅看著葉皮影,葉皮影從大箱子裡又掏出一張皮影往半空中一拋,那張扁扁的皮影如被突然充氣般瞬間變成了一個立體的人,他長袍廣袖,打扮的像個古代道士,葉皮影一下子鑽進了他寬大的袖子裡,泉鏡花緊隨其後也鑽了進去。

泉鏡花鑽進去以後才發現那袖筒里居然別有洞天,他好像走進了一個長長的山洞裡,四周皆是溼漉漉滑溜溜的石壁,上面還不停往下滴著水,在他前面不遠處葉皮影正站在那裡等著他。

“把令牌給我。”泉鏡花說道。

葉皮影冷著臉說:“那就看看你有沒的本事破了我的陣吧。”說罷他口中念起了含糊不清的咒,泉鏡花覺得自己的腳如被兩隻大手抓住了一樣動彈不得,突然他腳邊響起“啪啪”兩聲輕響,有什麼東西從洞頂掉在了地上。他抬頭一看,只見洞頂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蜈蚣、壁虎、蠍子和蛇,四周還有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蟾蜍在漸漸逼近他。

葉皮影眼神一凜大喝道:“五毒醒!”頃刻間那些毒蟲潮水般湧向了泉鏡花,夢幻般的美人立馬被吞沒了。那些冰冷的爬蟲爬過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絕世的臉孔在爬蟲堆裡忽隱忽現。可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甚至連眼睛都沒閉上,他一臉恬然的被定在那裡,彷彿在他身上爬過的不是冰冷粘膩的毒蟲,而是輕盈美麗的蝴蝶。

葉皮影不由眯起了雙眼,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在五毒陣裡如此淡定,除非他根本感覺不到那些東西,泉鏡花所表現出來的一種不屬於人類的莫名的東西令見多識廣的葉皮影也不由有些慌亂起來。泉鏡花平靜的看著葉皮影,他被蜈蚣爬過的美麗嘴唇竟然還綻開了一絲微笑,他帶著點懇求說道:“把令牌給我,拜託。”他雙腳竟然開始漸漸往前挪動,葉皮影意識到他的妖力已經開始要衝破他的陣法,他不敢多耽擱,轉身向洞穴的另一端跑去。

洞穴另一端也有出口,葉皮影大步一跳出了洞穴進入了剛才那間屋子,原來他是從道士的另一個袖口裡跳了出來。屋裡仍舊一片混亂,陰長生被幾個女鬼纏住動彈不得。葉皮影在大木箱上拍了一下喝道:“出來!”大木箱裡立刻走出了一張一人高的大皮影,他搖身變成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高大惡鬼。那惡鬼向陰長生的方向撲去,纏著陰長生的女鬼被他幾下就撕成了碎片,終於自由的陰長生一下子軟在了地上,葉皮影衝他喊道:“陰長生!趕緊起來跟我走!”

“你們哪兒也別想去。”泉鏡花的聲音突然在屋裡響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陣法裡出來了,他抖落了身上的蜈蚣目光灼灼的看著葉皮影說:“把令牌給我,我需要它!”

“你休想!”葉皮影喝道,他一揮手那高大的惡鬼向泉鏡花猛撲過去。就在這時本像灘水一樣潑在地上的陽光突然迅速向前移動,站在一片暗影裡的泉鏡花立刻被夕陽照亮了。絢爛的陽光把他映照的美的駭人,本來馬上要抓住他的惡鬼如被燙到一樣嚎著退開了,泉鏡花臉上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他興奮的說道:“這一刻終於到了!”

葉皮影心中也有些驚駭,他知道這一刻是所謂的逢魔時,是人間與冥界瞬間模糊界限的時刻,人間的惡鬼將在這一刻獲得最大的力量,可為什麼泉鏡花竟也會如此?難不成他根本就是魔?

葉皮影清楚此時的泉鏡花已絕非自己所能應付,他顧不上管陰長生扭頭就跑,可是已經晚了。泉鏡花脫下自己美麗的外袍向空中一拋,那絢爛的外袍變成了一片霞光迅速在屋裡蔓延開,那些纏鬥的牛頭馬面和女鬼轉瞬間全被霞光吞沒了,葉皮影也被包裹在了夢幻般的霞光裡。葉皮影從沒見過如此厲害的陣,另他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他迷失在這一片彩霞中一樣好像再也回不去他原來的世界了。

一泉鏡花如開到極盛的花兒一樣在絢爛的彩霞中展現出一種毀滅性的美,那美麗的彩霞彷彿是從他的臉上流瀉出來的,他對躺在地上的陰長生說:“去,殺了他,拿到令牌。”

“不要!不要!”陰長生絕望的嚎叫著,泉鏡花闔上眼喃喃念起了咒,陰長生痛苦的弓起了身子,他單薄瘦弱的身體開始漸漸變成了五通。

葉皮影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但他心裡卻毫無恐懼,昨夜打牌的時候那幾個賭鬼便說他今天就要去酆都赴任了,看來所言果然不虛。但是那之前,他決不能讓陰天子的令牌落在泉鏡花的手裡。

葉皮影向那惡鬼一招手,惡鬼立刻呼嘯而來,他壓低聲音對惡鬼說道:“拿著陰天子的令牌走!”

五通眼看就要醒來,惡鬼沒有猶豫,他把自己綠色的大手一把插口進了葉皮影的胸口,一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的心被他掏了出來!那顆血淋淋的心在他手裡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令牌,上面用燙金的大字寫著:冥銀萬兩。惡鬼怒號一聲把令牌向虛空中一個點狠狠刺去,夢一樣的霞光竟被刺出了一個洞,外面溫潤的夕陽瞬間照射了進來,惡鬼化為一縷青煙從那個洞裡逃走了。

陽光照亮了葉皮影蒼老的臉,他咧開嘴微微笑了下:“走了。”這時又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背後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怔怔的低下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長滿毛的黑色爪子,那隻爪子一下子又從他的身體裡拔了出來,他的心口就這樣被生生洞穿了,鮮血立刻噴了出來。他艱難的轉過身來,看到站在他身後的是山魈一樣的五通,他翻卷的嘴唇裡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葉皮影看著他從嘴裡迸出了一句話:“陰長生,記住你是誰的兒子。”一大股鮮血從他的七竅中湧出,他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喟嘆了一句:“活著,真的是一件好耍的事情。”他粘滿鮮血的嘴角浮上了一絲滿足的笑,血淋淋的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一陣青煙從他的身體裡飄出,從那個小小的窟窿裡飄了出去。

滿屋燦爛的霞光一點點的縮小,最終變成了泉鏡花那件美麗的外袍從半空中落了下來,這裡又變回了一間普通的屋子,葉皮影的屍體倒在一片溫潤的陽光裡,汩汩的鮮血流了一地。五通已經消失了,陰長生痴痴的站在原地,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泉鏡花興奮的走過去晃著陰長生的肩膀說:“東西呢?我要的東西呢?”

陰長生沒有說話,只是抖個不停,他雙手空空什麼都沒有,泉鏡花蹲下身子翻弄著葉皮影的屍體,葉皮影的胸口已經完全被掏穿了,他的心臟不見了,也根本沒什麼令牌。

“混賬!”泉鏡花站起身子一個耳光狠狠扇在陰長生的臉上,陰長生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泉鏡花的這個耳光似乎喚醒了他,他趴在地板上茫然的看著葉皮影鮮血淋漓的屍體,嘴裡發出不知是笑還是哭的奇怪的聲音,他肩膀顫抖了幾下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

泉鏡花拽住他的頭髮把他拖到了屋角,完全不理會他的哀嚎,泉鏡花用屋角的鎖鏈把他鎖了起來,然後跑到了小院裡,西斜的陽光把他沾血的臉照出了一種另類的美,他望了望天空自言自語道:“應該還沒有跑遠。”

天空中一隻烏鴉怪叫著俯衝下來,他在馬上落地的一剎那變成了鳥麵人身的大天狗,泉鏡花翻身躍到了大天狗背上,那奇異的生物馱著他飛入了一片如血的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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