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不是最為滑稽可笑的事情嗎?
呂產又道:“我等或元從諸勳,或孝武新貴,會盟新鄭,數十萬將士,百多萬士民,轉戰數千裡,從新鄭一路鑿穿中原,這路途之上,犧牲多少,流血多少,攻入長安,難道是為了一些小小的過錯而來嗎?
若劉旦僅僅是一些過錯,那支援我等元從諸勳的百姓,死在進軍途中的將士,還有我們這些站在長樂宮中的列侯勳貴,又是什麼人呢?
博士此言,可是說我們這些靖難諸侯都是反賊嗎?”
殺人誅心!
靖難諸侯瞬間反應過來,若是因為天子犯下一些小小的過錯就率兵征討,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無理之人為賊也!
“唰唰唰!”
幾乎在一瞬間,無數人就已經將鋒銳的刀劍抽了出來,盯住了長樂宮臺階下的百官,空氣中的溫度幾乎在一瞬間降下下來,洶湧的殺意傳來,若是仔細去看,甚至還能見到劍刃之上有鮮血滴下,澹澹的血腥味飄蕩在四周。
“奸賊!”
高臺之上,已經有靖難諸侯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
從秋到春,這一路看著勢如破竹,但其中的兇險只有自己知道,尤其是最後攻破關中時,多少人都沒有等到勝利的訊息就死在了雄關之下,結果現在這儒生三言兩語竟然就要奪走他們的一切,怎麼能不心生殺意呢?
“劉旦獨夫,禍亂天下,但是有罪的僅僅只是劉旦一人嗎?
你們這些朝堂公卿,不思勸諫君主,衛我漢家,反倒助紂為虐,荼毒蒼生,以致天下流離。
獨夫有罪,罪在公卿,獨夫已死,你們這些人卻依舊站在這長樂宮前。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罪人不思跪伏受命,竟然還能冠冕堂皇的指摘我等靖難功臣,竟然還能堂而皇之的以宗法和禮法而論。
真是可笑至極,真是滑稽至極,真是無恥至極!”
靖難諸侯紛紛開口斥責。
從春秋儒博士開口的那一瞬間,洛斯就勐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關東和關中之間的割裂很嚴重。
從學術到觀念,都極為不同。
大將軍踏前一步道:“諸位君侯實在是妄言,十數年來,我等征討四夷,有功於社稷,有功於國家,說我等是罪人,這難道不是欲加之罪嗎?”
“爾等還有臉說!
獨夫劉旦在位一十五年,邊境諸戰三十三起,其中二十起都是你們這些人想要戰功維持富貴,擅自挑釁夷狄部落而起。
現在竟然還在這裡狂吠,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國家功臣。”
長安列侯諸將不服,大將軍昂然又道:“素王曾言,王道不偏安,夏夷不兩立,征討蠻夷,乃是諸夏之本,我等何錯之有?”
安陽侯韓林拔劍出鞘,殺機四溢,寒聲道:“你這孽障,竟敢言談素王上皇,千載之前,素王上皇縱橫天下無敵無雙,自鎬京東征,一路凱歌,到了淮水之時,收兵歸周。
為什麼如此?
難道是素王不願意清剿蠻夷嗎?
是因為士卒勞累不願意戰鬥,是因為周人勞累不能承擔兵役,是因為國家社稷不支援戰爭。
因為征討四夷而覆亡國家的社稷,使天下人流離失所,造成國家的分裂,這難道是正確的嗎?
秦朝末年,因為諸侯混戰,不能四向鎮壓,導致匈奴坐大的事情才結束多久,難道就忘記了嗎?”
“我這手中寶劍,你們這些奸人是否以為不利呢?”
踏踏踏。
馬蹄聲漸次響起,“還有何話可說?”
白雲悠悠,一陣微風拂過,列侯公卿吶吶無言。
“能有何話可說呢?
事實就擺在這裡,禍亂天下的就是獨夫劉旦和諸位列侯公卿,天下怨憤的就是劉旦和諸位列侯公卿啊。
若非如此,我們這些元從諸勳,國不過千戶,民不過萬人,兵不過百而已,又有什麼神通,能帶著百萬黎庶,西向討賊呢?
是因為黎庶士民太憤怒了,一路將我們這些所謂的貴勳,抬進了長安城啊!
若是今日我等將他們背棄,先祖素王難道會饒恕我們這些人嗎?”
一字字一句句。
切心入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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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章之中,筆者認為漢王朝統治集團內部巨大的政治分歧和思想路線的不同,是“諸侯靖難”事件生的根源之一,“長樂問罪”則是靖難諸侯的一次徹底清算,從客觀上維護了漢王朝政治意識的統一,漢王朝的政治生態從分歧和割裂再次轉向統一,結束了無端的內耗,漢王朝較為平穩的度過了亡國的危機,跌入谷底的國勢開始緩緩回升。——《漢王朝興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