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殘局之後，眾人的心總下沉了下來。看著恢復平靜的戲曲大院，終於能認真思考接下來面臨的問題——
這最後一場戲該怎麼唱，所有人的心裡都沒有底。
就這樣坐在幕後，沉默了許久過後。陳伯看著滿臉愁容的眾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他看向靠在一邊的方賢二人，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麻煩二位真人了，還要再費心一次。”
見這個七旬老藝人主動向他們致敬，兩人頓時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方賢連忙走上前，攙起了陳伯說道“您太客氣了，都是應該做的。幫人幫到底，這也是師傅的要求。早日解決戲院的拆遷危機，我們也好回去覆命不是嘛……”
看著方賢謙遜的態度，陳伯笑著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就不耽誤時間了，即刻準備第二場演出。”他拄著拐一晃一晃的離開座位，隨後來到幕布前停下身來。他回過頭看了眼眾人，舉起柺杖敲了敲地面，臉色變得莊嚴肅穆“接下來我們沒有退縮的餘地，一定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他用凌厲的目光審視在場每一個戲曲人，彷彿請神上身了一般具有深深的感染力，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凌然正氣與堅定之意，不斷喚醒著人內心深處的東西。
他一步步朝著眾人走來，娓娓道來地說道“在四十多年前，有一群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他們要收編我們的戲曲大院，重新編排所有傳統曲目。當時我沒答應，等的就是這一天！”
“如今又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刻，和當年生的情況如出一轍。那時候的老前輩們，用鮮血和生命守護住了這裡…而現在輪到你們放手一搏，告訴我有沒有信心——！！”陳伯盯著眾人厲聲喝道。
“我們有信心！”
陳家戲臺班異口同聲，無不彰顯出自己非凡的氣度。他們都是形形色色的人，不同的經歷有著不同的性格，但他們卻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重振戲曲大院！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凝在了一起，匯聚成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
他們能有如此高的覺悟，陳伯內心中也充滿感動。看來天無絕人之路，現實還給了他一次打破僵局的機會。他的心口不斷的起伏，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好，沒有看錯你們。”
“接下來我想問問，這些年我們學過的曲目當中。究竟有哪一場戲，是最讓我們印象深刻的。”
面對陳伯真摯的問，眾人的眼神閃爍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什麼，似乎明白了陳伯的心意。在眾目睽睽的目光之下，只見秦煙雨推出椅子站起身來。
她先是向諸位戲曲人拱了拱手，隨後回過頭向陳伯深深鞠了一躬。
“師傅，弟子聽戲唱戲快有二十餘載，接觸到的曲目多種多樣。以前常去名角演出現場觀摩感受，所以不缺乏交流學習的機會。我見過太多驚豔一時的戲曲人，在耳濡目染之下學會了很多東西。”
“但是仔細回想過這些年，觀摩過的所有模範曲目當中……真正能雅俗共賞的少之又少。”此話一出，眾人不禁點了點頭。
畢竟聽戲這種事需要耐著性子，細細品讀和感受才能明白曲中意。
秦煙雨心思縝密，繼續對陳伯說道“而在眾多老藝術家公認的名曲中，當屬您和餘伯的《霸王別姬》演的最傳神，戲裡戲外都詮釋著角色與自我的人生，那種難以割捨和求而不得的情感，已經達到了戲人合一的境界。”
一番蘊含深度與修養的言論，引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共鳴。不僅指出了戲曲公認的難題，還能將陳伯的心意說出來。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思考，卻用簡單的話語表達了出來。
有熱愛，有尊重，有專業的素養，更有敏銳的洞察力。或許這就是她的天賦所在吧，正是這樣的能力才讓她獨樹一幟，成了年輕又受人尊敬的戲曲人。
陳伯眼神複雜，充滿感慨地點了點頭。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些地說道“看來大家都明白我的想法了，接下來這場戲就演《霸王別姬》。不論是故事背景還是人物情誼，劇情的表現手法都有極大的開空間。王二那小子不是說我古板嗎……”
“好，那我就變通一次給他看看。我們這些勤修苦練的老藝術家，還不是他們外行人能指手畫腳的。在我們的心中，比誰都想讓戲曲揚光大，做出的嘗試與改變，肯定要比他空想來的多。所以，既然我們現在有了渲染背景氛圍的新能力；那麼，也是時候展現戲曲文化真正的魅力了。”
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落下，在座的戲曲人都熱血沸騰。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眼神中的光芒是難以掩飾的。
“小余。”
看著陳伯投來的目光，餘章寒趕忙上前一步“誒，在呢。”
“去把你爹找過來。”陳伯靜靜說道。
“啊？”餘章寒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身體不由得顫了顫，充滿懷疑地說道“把那個酒蒙子找過來，陳伯你是認真的？”
哪知陳伯靜靜看著他，眼神中不怒自威。
“當然是認真的，你覺得現在還有時間開玩笑嗎。”他敲了敲手中的柺杖，隨後向門外望去。
“你爹那個傢伙啊，雖然看著一副永遠不醒酒的模樣。可是實際上他心裡頭比誰都清醒，只是不想在戲曲以外的事情上浪費精力罷了。如果現在跟他說有個重振旗鼓的機會，讓他回來做最後一場戲的指導，你看他願不願意。”
陳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後眼神漸漸變得黯然。
他慢慢低下頭，似乎是在回憶，說“這《霸王別姬》，跟其他的曲兒不一樣。你不知道這對他代表著什麼，為什麼演不了戲就把他打擊成那個樣子。想當初我們當角兒的時候，正是他一亮嗓子把那群鼠輩嚇得屁滾尿流。這才為後來他被打斷腿埋下了禍患。”
“那個時候的事…誰也說不清楚，誰都不敢說。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把他趕了出去。大家心裡這些年都不好受，都想找一次彌補他的機會。而現在這個時候，機會不就來了嗎？”
陳伯目光如炬，靜靜盯著餘章寒“去吧，去把你爹找回來。記住，不要那餘瘸子，我們要的是餘霸王。”
感受到這份熾熱的目光，餘章寒心中五味雜陳。他佇立了許久，才無奈地點點頭。
隨後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默默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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