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樂無晏手指動了動,緩慢睜開眼,昏昏沉沉間只覺頭疼欲裂。
半日,才想起先前之事,他被一道白光拖進了八門陣眼中心,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他現在在哪裡?
眼睛逐漸適應了面前的黑暗後,樂無晏強忍著不適撐起身體,試圖運轉靈力卻不得,心思不由更沉了幾分。
非但如此,當他想拿出照明靈器,好看清周遭狀況時,卻發現身上空無一物。
且這裡只有他一人,身處一片黑暗中,再無其他活物。
深吸了一口氣,樂無晏壓下心頭紛雜思緒,抬眼朝前方看去,那裡有一簇亮光,似遠似近,彷彿在召喚他。
明知危機不明,卻似有所感,他終究沒忍住,起身走了過去。
走進那簇亮光中時,眼前的景象卻叫樂無晏驚愕愣在當場。
這裡竟是他逍遙仙山的洞府,且面前還有一個他,是前生的裝扮,正心無旁騖地入定修煉,周身靈力波動得異常猛烈,分明已經到了進境的關鍵時刻。
回過神,他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又入夢了,欲要破夢而出,卻發現身體像被下了禁制,絲毫不受他控制。
樂無晏嘗試了幾次,不得不放棄,目光重新落回了另一個自己,他隱約覺得,今日所見,與他尋常夢裡的情境並不完全一樣。
波動的靈力蔓延至整個洞府時,樂無晏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他周身燃起熊熊赤火,身處於火焰之中的人面貌卻格外安寧,渾身被一道紅光完全包裹住,還在不斷運轉靈力,一刻不停地交換進丹田。
赤色火龍衝體而出,龍形龐大,顏色深紅如血,龍吟聲驚天。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那赤火燃盡,紅光變得愈加耀眼奪目,籠罩於另一個他周身,處於其中之人竟有如神詆。
樂無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是,……突破渡劫了嗎?
許久之後,另一個他眉峰忽然動了動,終將靈力平穩收回丹田,緩緩睜開眼。
樂無晏下意識後退一步,對方視線掠過他卻未停留,應是看不到他,抬眼望向了洞府之外的方向。
那裡的結界出現了震盪,且愈演愈烈,樂無晏也感覺到了,應是有人在洞府外爭執,試圖強行衝破。
他回頭看向另一個自己,對方仍坐在原地,垂頭似思考了什麼,再抬起手,指尖送出了一道赤芒。
樂無晏愕然。
這與他前生經歷過的情景完全不一樣,開啟結界的怎會是他自己?
不待他細想,已有無數人湧進洞府中,徐有冥也在其中,手持著明止劍快步上前,走向另一個他。
另一個他皺眉看向那人,冷言問道:“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徐有冥傾身向前,像樂無晏夢裡重複過無數次的那樣,溫柔地幫另一個他將散亂的鬢髮撥去耳後,轉過身去,染血劍尖指向了身後的玄門百家,沉聲說出那句:“他若為魔,我亦然。”
樂無晏看向那一片譁然的正道修士,其中亦有他熟悉的臉,太乙仙宗的長老、各大宗門的宗主,還有那不懷好意、他極其看不順眼的極上仙盟盟主。
有人痛心疾首,有人在大聲唾罵,有人叫囂著“明止仙尊既已墮魔,我等又何須客氣”,亦有人神色倉皇,大喊:“魔頭突破渡劫了,我等正道修士竟無一人修為在他之上!”
徐有冥手中明止劍動了,在有攻擊靈器試圖偷襲另一個他時,凜冽劍意轟然釋出,衝在最前的一眾修士齊齊被那劍意帶倒,哀嚎遍野。
那人眉間覆了雪,眸色似冰霜,堅定立於他的道侶身前,聲音卻比冰霜更寒:“速速退去,我不傷爾等性命。”
太乙仙宗的長老厲聲詰問他:“徐師弟,你當真要叛宗墮魔嗎?”
那人道:“若只能如此,那便如此。”
人群之中,有人大聲叫著:“那我等玄門中人,今日便清理門戶、除魔衛道!”
在場唯一修為可與徐有冥匹敵的極上仙盟盟主飛身而上,手中鐵扇大開,與明止劍猛擊在一塊。
樂無晏怔怔看著面前場景,一幕幕的畫面似虛似實,不斷在他眼前輪轉。
徐有冥與人纏鬥不休,眾玄門修士瘋湧而上,無數的攻擊手段盡數向他。
是他,樂無晏回神時,才發現他的視角早已變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他,才進境的修為尚且不穩,但體內前所未有的靈力威能告訴他,他如今修為確實已達渡劫期。
四面八方湧上來的修士一波接著一波,樂無晏無暇多顧,只能強撐起精神開始回擊。
他如今是天下第一人,但才剛剛突破,對方人多勢眾,應付起來並不容易,徐有冥幫他拖住了最難纏的對手,還幫他擋開了數次背後來的偷襲。
他們用了整整七日七夜,終將玄門百家驅逐下逍遙山。
徐有冥說不傷那些人性命,他便下意識地留了手,至多將人重傷。
他們贏得分外艱難,終歸是贏了。
樂無晏加固了逍遙山的護山法陣,那些人原本並不能輕易進來,是太乙仙宗的長老們獨自上山來,告知失憶了的徐有冥他的身份和來歷,懇求他回去,徐有冥一時放鬆了警惕,叫那些人尋得機會,攻進了法陣之中。
隨後上來的,還有以極上仙盟盟主為首的玄門百家。
先是曉之以理、再是威逼利誘,徐有冥始終擋在洞府結界前,沒叫他們如願,直至樂無晏突破渡劫,自己開啟了結界。
樂無晏不知道這是否仍是一場夢,可若是夢,不會這般真實,突破了渡劫的他自己是真實的,一心一意護著他的夭夭也是真實的。
樂無晏試圖問他:“那你想起來了嗎?你真是太乙仙宗的弟子?當真不打算回去了?”
“記得一些,不回去了,”徐有冥道,手指擦過樂無晏略顯蒼白的面頰,“你我結契道侶,你在哪,我便在哪。”
樂無晏看著他,生平第一次真正嚐到了難過的滋味,在被明止劍洞穿身體,以為自己即將魂飛魄散之時,他都沒有這樣難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