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宜並不在意,點頭:“嗯。”
“沂王那邊,”楊文煦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蘭宜的神色,見她冷淡如初,方說了下去,“想來也會有些處置。你這一陣就在家罷,待謠言散去再說。”
蘭宜本無出門之意,點頭又應了。
楊文煦走了。
他還要追查外面的謠言。
大氣都不敢出的翠翠從角落裡撲了出來:“奶奶,嚇死我了,還好大爺明理。”
蘭宜覺得她高興得太早,但這樣的話說出來沒什麼意思,她就也不提,只回房休息了。
安靜的只有這小小几間屋舍,正房之外,熱鬧得不堪。
楊老爺認定這是家醜,但沒有應當低調處理的修養,在兒子那裡碰了軟釘子,愈加惱恨,不顧下人窺視,只管在屋中拍桌大罵,罵一句兒子,罵兩句蘭宜,再罵七句陸老爺。
罵得下人們都眼明心亮起來:為的原來不是名,而是利啊。
這位老爺非但不傻,而且比世人都精明,不依不饒借題發揮為的是從親家那裡敲出點好處來,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親家老爺更是個厲害人,提前先跑了。
楊老爺一腔的力氣使不出去,窩在心裡,焉能不惱。
他只顧罵,周姨奶奶看不過眼,扶著腰出來把下人訓斥了幾句,姜姨娘也沒閒著,帶人各處都彈壓了一遍,姜姨娘接管家務不久,威信有限,待她一走,眾人的眉眼口舌又亂飛了起來,姜姨娘遙遙聽見,眉頭深鎖。
丫頭相勸:“姨娘夠盡心了,誰人像姨娘這樣實心眼呢。”
姜姨娘搖了搖頭:“你不懂。我現在才知奶奶是極好的。”
哪裡能再有如蘭宜這般體弱、不孕又出身寒微的主母啊。
丫頭有心奉承:“再好,也不及姨娘。大奶奶從前待姨娘可不算和氣,虧姨娘還這樣幫她。大爺知道了,一定感念姨娘,也是好人有好報,往後啊,姨娘就更在大爺的心上了。”
這樣的話,往常姜姨娘是愛聽的,現在卻全沒進到耳朵裡。
在楊文煦的心上又怎樣,她已經生了三個孩子,還掌了家務,在妾室這條道上攀到了頂峰,再往前,只有取代蘭宜,成為正妻。
那是不可能的。
姜姨娘早不會做這種夢了。
“你到門房上去守著,再叫個小子去外面打聽,有什麼新訊息,及時來告訴我。”姜姨娘抑住了心亂,吩咐道。
丫頭答應著去了。
好在這一日天已近暮,再引人的閒話豔聞當不得飯吃,街市上漸歸了寂靜,未再生出什麼新故事。
趕在宵禁前,楊文煦回來了。
姜姨娘早安排人在院外等候,連忙出去迎了他,又讓下人去取飯菜,楊文煦路過正房,原想進去,見門關著,裡面已熄了燈,腳步頓了一頓。
姜姨娘察言觀色:“奶奶才安歇了。奶奶身子本來不好,昨日就又吐又暈,今兒又受了委屈,難免支撐不住。”
婦人遇到名譽上的毀謗,總是懼怕的,何況蘭宜那樣的身體。
楊文煦點點頭,便打消了進去的念頭,隨姜姨娘到了跨院。
候著楊文煦用完飯,姜姨娘親沏了茶來,探問道:“大爺出門順利嗎?可查到了那亂嚼舌根子的人。”
楊文煦臉色略微陰沉。
姜姨娘以為不妙,忙道:“爺彆著急,一時尋不到頭緒也是正常。橫豎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等抓到了禍首,再費些功夫澄清,自然就能平息下去了。”
昏黃的燈光下,楊文煦臉色沒有回暖。
其實不算完全沒有收穫。
知縣知府衙門他都去了,前翰林的招牌夠體面,兩邊都答應了他會讓衙役在街市上留意並壓制流言,並好心地透露給他,這事已經安排在辦了——因為沂王府那邊來人先一步照會過。
說不上來的不舒服在心中瀰漫。
理智上,他知道沂王府去人理所應當,甚至比他的請託更有效,但他一點都不想這種時候從別人口中聽到沂王府的名號,尤其,不論是知縣還是知府,望向他的眼神總有點奇異。
姜姨娘見他心緒不佳,不敢多加兜攬,再小心安慰了兩句,便張羅著安歇了。
這一夜並不安穩,不知是不是夢中幻聽,總覺得耳邊遙遙傳來些短促的慘叫,連睿哥兒都被驚起啼哭了一回,奶孃忍著睏意哄著他,姜姨娘聞聲過來,走到門外去細聽,又聽不見了,只得重新睡下。
天亮以後,外面的訊息陸續傳進來,楊家諸人才知道昨晚不是錯覺。
沂王府徹夜滿城大索,抓了不知多少個傳謠的人,聽說連知府後衙都被鬧進去搜了,青州知府嚇得不輕,已經閉門在寫請罪奏本了。
以上訊息,姜姨娘在得知後就無私地分享給了蘭宜,並頂著翠翠懷疑的眼神親自過來,在門口還正好撞上了知道楊文煦一早已經出門便趕過來的周姨奶奶,經過了一點口舌交鋒,雙雙進來。
翠翠不情不願地搬過兩張椅子,姜姨娘和周姨奶奶圍炕而坐。
蘭宜不能出門,穿著簡單的家常衣裳坐在炕上,姜姨娘和周姨奶奶在孝期,穿戴也都素淨,顯得面貌也都溫柔了兩分。
從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來三個人懷了三樣心思,一時間,倒十分和睦似的,頗為接近楊文煦理想中規矩嚴明、妻妾和睦的大族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