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意圖非禮她的登徒子短命鬼!
她怕他什麼!
因為蘭宜有一會沒有動,男人束縛她的力道在這時候輕了一些,她聽見他在間隙裡似譏諷又似滿意的低語:“倒是會挑……”
蘭宜沒有去管他說的什麼意思,她自由了的那隻手在地上胡亂摸索著,夠到了一個陶製的香爐——她推門之前聽到的沉悶聲響,應當正是這香爐從桌案上滾落下來,香灰撒了一地,爐身結實,仍然完好,蘭宜用盡力氣,舉起那個香爐來,向他的後腦勺敲下去!
咚!
沂王猛地抬頭,眼神在混沌中有片刻清醒,利劍般刺下來。
蘭宜怯縮了一下,隨即咬緊牙關,嚐到嘴角血腥味,手起爐落,咚,又是一砸。
……
蘭宜費了好大力氣,將失去意識的沂王從身上推開,匆忙裡見到他後腦勺有血跡滲出,她心中一突,不敢多看,踉蹌出門,撿起先前丟在門外的帷帽,胡亂戴上,抖著手整理了一下衣裙,悶頭向外走去。
她極力想走得快些,但體力在劇烈的衝突中快消耗殆盡,到門外找紀大嫂的短短一截路,她都險些撐不下來。
“大妹,你出來了?見到王爺了嗎?”紀大嫂從樹後出來,迫切地迎了上來。
蘭宜借她的手穩住了自己,聲音虛弱地道:“快走。”
“上哪兒去?”紀大嫂十分糊塗,“你和王爺說上話了嗎,咱們家的事辦成沒有——”
“我惹怒了王爺。”蘭宜道,“再不走,只怕走不掉了。”
紀大嫂一個激靈:“什麼意思?”
腳下不由自主地跟著蘭宜移動起來,嘴上一迭聲追問:“你怎麼就惹惱王爺了?城裡都說王爺為人很好,正元道長也說頂多把我們攆走就是了,難道還會有別的處置,我們又不是刺客——哎呦,大妹你說清楚呀,我們總不能白來一趟吧,家裡搭上的銀錢可不老少,回去我得給公爹個交待,他老人家之前的氣還沒消呢,這一下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她越說腳步越慢,蘭宜拉不動她,只得回過頭來,冷冷道:“你就當我行刺了王爺好了,走不走?”
“……”紀大嫂震驚得瞪大了眼,她也終於注意到了一點蘭宜的不對,“大妹,你、你衣襟怎麼亂了?”
蘭宜整理過了,但過於倉促,而且她靠近頸側的那塊衣襟被扯裂了一條口子,再理也理不回原先的平整。
紀大嫂心中湧出可怕的猜想,她伸手要掀蘭宜帷帽,蘭宜退後一步避開,道:“大嫂,你再不走,就要被當刺客拿了。”
“你,你你——!”
紀大嫂顫抖著手指指她,慣常的口舌一個字也發揮不出來,她意識到蘭宜也許是做下了了不得的事,惹到沂王這個級別的貴人會有什麼下場,她不十分確知,但恐怖的感覺已在心間瀰漫,“大妹,你想害死我呀!”
她跺一跺腳,不敢再磨蹭,和丫頭一邊一個,拉起蘭宜飛跑起來。
前殿廣場上的道場排演還未結束,她們出觀的一路算是順利,快接近山門時,蘭宜停下了腳步。
紀大嫂急得滿頭汗:“你又怎麼了?你不走我走了!”
蘭宜喘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的身體已到了極限,隨時都能倒下,但神智出奇清楚:“你走吧。”
“那你呢?!”
“我不能走。”蘭宜低低地道,“我要回去報信。沂王如果死了,你們都要死。”
謀刺親王是夷三族?還是九族?
雖然她本意絕非如此,但天威之下,不講人情。而她終究沒有這樣狠心。
“你回去——你還有命嗎?”紀大嫂顫聲問。
蘭宜沒有回答,只是向她揮了揮手,催她快走。
而後她轉過身去,向著來路慢慢邁出了一步。
她沒想過脫身。
這一世死在風景秀美的山林裡,比死在昏暗狹窄的病榻上好多了。
沂王殺了她,總不會還讓兒子去拜楊文煦為師吧。
她也算如願。
紀大嫂呆在原地,望著她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背影緩慢地前行,哎了一聲,終於扭頭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她尋到轎伕,剛坐上轎子催著轎伕走了沒多遠,聽見上方道觀裡忽然傳來悠長渾厚的鐘聲,連響了九聲。
紀大嫂心中想道,這不早不晚的,敲什麼鍾?還敲這麼多下。
她聽不懂,但沒來由地覺得慌張恐懼,掀開轎簾,催著轎伕快下山。
……
蘭宜在廣場前止了步。
她看見一廣場的道士們忽然丟下手中的各種法器,有人抄起長劍,有人拿起棍棒,以行雲流水般的步法向四面散開而去,渾厚的命令聲同時一層層傳遞出去:“遇襲!封觀!封山!”
蘭宜靜靜站著,釋然地想:難怪沂王在觀中不帶護衛,這裡的所有道士,原來都可化為他的護衛。
她可真是挑了一個好時候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