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監應:“老奴著人好生看管。”
彭晚英面露絕望,她身邊的男人面如死灰,比兩人矮了好一截的男童偎在母親腿邊,臉頰仍是紅著,圓圓的眼睛恐懼中透著清澈。
他的父母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命運,他卻還不明瞭會發生什麼。
這個年紀,也許連生死的界限都還不能完全理解。
“王爺,”蘭宜行禮,“這個孩子應當沒有犯錯,還請王爺寬宏大量,手下留情。”
婦人連同男人都不敢置信又充滿感激地望向她。
只有沂王的目光仍然冷淡——不,甚至是冷酷的,比他平常的樣子還要更懾人一點:“這與你無關。”
與竇太監說的是同一句話。
蘭宜沉默,堅持了一下:“秋決人犯,對年十五以下者也會網開一面。”
沂王低頭看了她一眼:“陸氏,你僭越。”
這一聲陰雲密佈,如蘊雷霆之威。
於是這短暫的爭執就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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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烈烈地在天上掛著。
院中的青石板曬得滾燙,十來盆花木在廊下都蔫得打起了卷兒,院外不知哪棵樹上的知了起勁地叫……
這樣盛夏晴朗的天氣裡,弗瑕院的氣氛卻很是沉悶。
小丫頭們走路恨不得踮起腳尖,屋裡的大侍女們也屏氣凝息,能不出聲就不出聲。
從早上那件事過後,蘭宜就沒有再主動說過話了。
她也不大動彈,獨個坐在炕上,一坐半天。
侍女們不時小心地打量過去,見她臉頰側著,凝固了一樣,莫說情緒,甚至不大有活氣。
見素眉頭深鎖。
她去搭過話,蘭宜有回應,但只是簡單的“嗯”、“是”等字,連個整句都沒有。
善時去了廚房,做完新冰飲,又做水晶糕,精心炮製擺盤,送到炕桌上,蘭宜看過一眼就罷。
她像是變成一尊玉雕的美人坐像,無論奉上什麼,都無法真正打動她。
見素眉頭深鎖。
沂王現在西次間,她去換過一次茶水,只覺得沂王的情緒沒有絲毫好轉,兩邊都這樣,再過一陣子就是午膳時辰了,到時碰到一起去——
見素不得不試圖勸說:“夫人,您別難過了。”
“嗯?沒。”
這是蘭宜的回應。
見素無奈,低聲道:“您別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王爺向來這樣,惱起來,對誰都不容情的。”
蘭宜:“嗯。”
見素沒轍了,底下要勸蘭宜去服軟賠罪的話也無法出口,只得去找翠翠,翠翠才是跟夫人貼心的人,在夫人心裡的分量最重。
翠翠正生悶氣,一聽就搖頭:“王爺先給夫人臉色看,憑什麼要夫人低頭?”
她現在又不覺得王府多好了,這日子雖然富貴,可膽戰心驚的,她覺得還是蘭宜看得對,她們是要走的,能走就好了。
見素指望不上她,只好回東次間去。
翠翠也擔心,跟了過來。
蘭宜正喝茶。入了半天定,她有些疲累,覺得腰背都僵直了,放下茶盞後,便又舒展了一下手腳。
抬頭見到兩個丫頭臉色各有各的凝重,她奇怪道:“怎麼了?”
翠翠鬆了口氣,先奔過來,替她捏肩捶背。
見素更冷靜一點,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蘭宜竟真的沒有羞怒,也沒有傷心。
這本來是件好事,可是擺在當下的情景裡,又不知該不該算好了。
她試著搭話:“夫人半日沒有說話,在想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