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絕還是心疼。
施正平走過來,皺眉道:“你手抖什麼?不會上藥就讓我來吧。”說著就要去拿蕭絕手上的藥瓶,卻被猛地避開。
“不必。”
蕭絕先將傷口擦洗乾淨,在上面撒了一層藥粉,又挖了一塊藥膏,用指腹輕輕地一點點給傅少御塗抹均勻,細緻又溫柔,不想讓傅少御再疼得皺眉。
傅少御縱然疼也強忍著,偶爾還要調侃一句蕭絕的手法太輕像在撓癢癢來逗人開心,這二人情意早已越了尋常朋友的界限,施正平冷眼旁觀,也不多言。
待到重新包紮好傷口,蕭絕依舊愁眉不展,傅少御故意轉過身來,拍了拍腰腹上纏了至少五圈的繃帶,逗他說:“你說說柳柳纖腰是不是我這樣的?”
不等蕭絕答他,施正平卻陡然變了臉色。
傅少御敞開的衣襟之下,精壯的上半身幾乎一覽無遺,而他的左肋下有一紅色印痕,因被繃帶遮住了部分,只能依稀看到是類似火焰的形狀。
“是血嗎?”施正平按下複雜情緒,冷不丁地問。
“什麼?”傅少御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的肋間看了一眼,恍然道:“是胎記,孃胎裡帶的。”
話音未落,施正平竟是衝上前來,不由分說將繃帶邊緣往下扯了三分,露出那紅色胎記的全貌,火焰中心有個月牙狀的小傷疤,很不起眼。
施正平把手按了上去,指甲邊緣竟與那疤痕近乎重合。
蕭絕撥開這喜怒無狀的老匹夫,不悅道:“既是前輩,也該顧忌晚輩有傷在身。”
他矮身替傅少御重新把繃帶包紮緊實,傅少御一手搭在蕭絕後腦,輕輕撫著,故作教訓:“前輩這是關心則亂,你不許無禮。”
施正平卻無心再管蕭絕的針對,他滿心滿眼都是方才見到的那塊胎記。
二十六年了,他日日夜夜飽受煎熬,無時無刻不再想著當年凌家的那個孩子,他設想過無數種結果,卻沒想到竟有一日再見到他。
還是以這種萬分突兀的,毫無心理準備的方式相見。
驚詫、愧疚、惶恐等等情緒齊齊湧上心頭,衝擊得施正平頭暈目眩,他撤回椅子裡坐了好半天,才聽見傅少御問他現下住在何處,要不要來傅府小住。
“啊,”施正平有些失聲,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外祖父過壽,是家事,我不好叨擾。待明日我備下賀禮,來吃杯酒就走。”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勉強前輩了。”傅少御說。
施正平點點頭,自作鎮定卻還是一臉恍惚地辭別,蕭絕不禁道:“他有問題。”
傅少御斂下笑意沒有答話,待蕭絕去找巫山雲喝藥後,他召來絕影,問起街頭那些追殺客的事,跟上次情況一樣,被生擒之人很快就服毒自盡,不肯透露幕後指使。
“他們的劍皆有刻痕,已派人去查來源。”絕影說,“公子的身份,只怕已有人猜到了。”
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將當年苟活下來的野草徹底拔除,以掩蓋罪行。
傅少御並不驚訝,他這數月來動作頻頻,那些人猜到實屬正常,他本也不打算再隱瞞下去了。
過去的血債,終將迎來清算的一天。
而這一天,已經遲到了二十六年。
“赤雪、靛青在哪?”傅少御站在廊下,掛在屋簷下的風鈴叮叮噹噹地晃在風中。
“在沛都,”絕影頓了頓,又道:“赤雪不甚安分。”
傅少御笑了:“怪我不讓她回家來?”
絕影點頭,想到赤雪滿臉嗔怨撒潑耍橫的樣子就頭疼。
“讓靛青把她看緊點,不要誤事。”傅少御瞭然道,“她若真的待不住,就去把施正平盯緊了。”
絕影領命,轉而交代給赤雪和靛青姐妹兩個,靛青自是穩重答應,赤雪卻不肯老實,揪著絕影的衣襟不肯讓他走:“那公子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了嗎?我特意給外公備了禮物,想親手交給他的!”
“你先放手。”絕影聞她一身清香,皺起了眉頭。
“我一鬆手你肯定就溜了,我又不傻。”赤雪跺了跺腳,亮出了右手上的蠱鈴鐺,示威性地晃了晃,“你是不是根本沒跟公子說我和姐姐回來了?”
“公子瞭如指掌。”絕影斜眼看向靛青,靛青好說歹說才把赤雪勸開。
赤雪吵嚷著要回家,卻不敢違逆傅少御的命令,一身火氣無處可撒,當晚就興沖沖地去了來福客棧,打算把施正平這個跟了她一路的老頭迷暈後痛打一頓撒撒火,誰知她扒著窗戶縫準備往屋裡吹迷香時,卻發現這個老匹夫竟倒在屋子中央,身下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