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1 / 3)

門外是急促而強烈的敲門聲,一聲,一聲,在一片死寂的大街上顯得尤為突兀,不時從哪裡傳來了尖銳的咒罵聲,敲門的聲音斷了片刻,爾後又奏響了它的悲鳴。

楚慕染開門的時候,看見貞娘渾身沐血,奄奄一息地倒在了門口。

她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在看到楚慕染的那一剎那,終於昏沉沉暈了過去,只剩下懷裡的姐兒在她娘溫暖的懷抱裡,嚎啕大哭。

楚慕染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來幫忙嗎?”

男子終於從屏風後優哉遊哉地走了出來,將貞娘橫抱起,放在了醫坊的床榻上,楚慕染安撫著懷裡的孩子,卻看著貞娘緊閉著雙眸,一襲淡藍色粗布麻衣染上了奪目的血紅,緩緩化成了詭異的藍紫色。

“捱了這麼重的打,竟然還能從林府趕到這兒?”男子挑了挑眉。

“只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楚慕染先將姐兒放在了搖籃裡,又為貞娘施了針,且小心翼翼地將白色的粉末輕輕地撒在了貞孃的傷口上,又為她墊高了枕頭,這才進了另一邊的內室抓了些藥材,卻是不理會男子了。

蘇鈺覺得無趣,遂打著哈欠又回了楚慕染額臥房之中,又打了個哈欠,便睡死在床上了。

等到天色濛濛大亮,貞娘卻還沒有醒來,楚慕染逗著姐兒玩兒,姐兒自打一落地就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貞孃的奶水並不多,也沒個奶孃,她自小便生得與常人不同。毛稀疏,瘦瘦小小,為此,林瑞便愈的嫌棄自己的這個女兒了,只是有一點倒像是尋常的小孩一般,便是姐兒的一雙小手卻是肉嘟嘟的,煞是可愛。楚慕染吹了吹湯匙裡的米糊,只是手剛伸過去。卻被姐兒的小手握住了手指。

“嘻嘻,嘻嘻。”姐兒咧著嘴笑著。

楚慕染的臉上只是淡淡的笑,眼神卻有些異樣。

“大夫,大夫!”屋外是哭天喊地的聲音。楚慕染臉色微微一變,這才自個兒推著輪椅慢悠悠地出了去,受傷的是個年逾古稀的老者,一頭的白,半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只是口角歪斜,不時又涎水從嘴角落了下來,扭曲的五官卻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痛苦。

“大夫,”陪他來的是個身體膚的婦人。身寬體胖,著一身簡單的花衣,一見楚慕染。那眼淚就吧嗒吧嗒流淌了下來,“大夫,您可要救救我爹!”

楚慕染只是盈盈一笑,喚了那婦人將老者抬到了床榻上,兩根纖纖玉指捏在老者的手腕上,半晌才收回了手。又拿了少許艾絨來,以艾絨為引。香菸嫋嫋,又將艾絨遞與了婦人,令她著燻體表穴,自己鋪排了一排銀針,精準地紮在了老者頭顱上的幾個穴位。

不消多時,老者的身子竟然輕輕地一顫動,嘴角的涎水更是止住了。

老者漸漸有了知覺,吃力地抬起手來,指著婦人。婦人一見,激動地喚了一聲“爹”,老者吃力地點了點頭,婦人這才邊哭便笑著,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形數驚恐,筋脈不通,病生於不仁,治之以按摩醪藥。”楚慕染只是淡淡地說道,“老人家的病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治好的,關鍵在於久治,若人能養慎,不令邪風乾忤經絡。適中經絡,未流傳臟腑,即醫治之。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倒也還能痊癒,我且去開些方子來,兩位請稍坐片刻。”

“謝大夫!謝大夫!”婦人連連俯身感謝。

待楚慕染終於緩緩拿了方子出來,只聽得那婦人絮絮叨叨地罵著,“都怪那好死不死的林家,若不是他們家的人如此囂張,爹爹您又怎麼會落得這步田地?!”

楚慕染眼睛微微眯起,只是臉上含著笑,遞了方子和幾帖藥給了婦人,“前幾日見了老人家,身子倒還是硬朗,雖說這是隱疾,也不至於這麼快就作,不知是碰到了什麼事情?”

楚慕染這樣不經意之間一提及,倒是戳中的婦人的心事,她便想起林家那群為非作歹的人來,不由得喋喋不休地吐著苦水,“姑娘醫術高明,深居簡出,自然不知道這洛陽城,可是要變天了!還不是那林家,仗著自己家的老爺官居高位,為非作歹,聽聞昨夜家中不知道哪個奴婢偷跑了出來,全城到鬧得沸沸揚揚不說,還挨家挨戶蒐羅了過去,要我說,不就是個奴婢,有什麼好折騰的,這不,偏巧遇上我爹這般脾氣執拗的,硬是攔著門口不讓他們進去的,叫他們一頓好打,便成了這幅模樣,真是造孽哦!”說著兀自掩面而泣。

“林子大了,自然什麼鳥都有,”楚慕染送了二位出去,“爬得越高,自然摔的越重,還請夫人與老爺子不要放在心上,安心養病方才是法子!”

“姑娘說的是!”婦人邊嘆著氣邊說道,“我爹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又孤身一人,今兒個要不是我碰巧路過也不知道要生什麼樣的事情,如今我也是不放心將他獨自一人留在這兒了,正準備著接了他去我夫家去,他都這麼一大把年紀,可不能再遭什麼罪了!”說完便攙著老者緩緩離去了。

楚慕染望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頓了良久才回了屋子裡去,一進了內室,卻看見貞娘已經醒了過來,掙扎著就要起身。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躺著歇息吧。”楚慕染淡淡地道,“姐兒正睡著,你不必擔心她!”

“霜兒呢!霜兒……”貞娘瞅了瞅,卻見四下無人,是一臉的焦急,“是她將姐兒抱了出來。帶我來這兒的!”

楚慕染卻只是搖了搖頭,“我只見了你與姐兒,並未見其他的人。”

“霜兒……”貞娘兩眼無神地盯著頭頂的帳子。想著霜兒定是遭了什麼不測,心裡愈慌得厲害。

“姑娘此次前來,可是……”

楚慕染笑得異樣。

貞娘咬著牙,終於坐了起來,楚慕染這回也不攔著她,只是貞娘卻說道,“是貞娘冒昧了。只是如今貞娘無處可去,只請姑娘收留。貞娘願為姑娘做牛做馬,只求貞娘與姐兒能有容身之處!”

“如此甚好,”楚慕染只淡淡地淺笑道,“我也正缺了個伴兒。有貞娘伴著,這醫坊,也不至於落寞了。”

“謝姑娘。”貞娘愈的感激。

楚慕染卻輕輕地拉了貞娘躺下,“如今身上這麼重的傷,還是安心歇著吧,我不需你陪著,姐兒也需她孃親伴她左右。”

貞娘聽了楚慕染的話,這才乖乖地躺了下來,心裡一直惦記著姐兒。愈警惕著自己的身子,在楚慕染的照料之下,沒幾日便能夠下床了。

這一日醫坊的清晨是被一聲啼哭打破的。楚慕染和衣而起,一對夫婦抱著不足月的嬰兒過了來,臉上盡是焦急的神色,“大夫,孩子燒的厲害,勞您看看吧!”

姑娘睨了眼小臉通紅的孩子。只是說道,“兩位還是回去吧!”

那個大夫會說這樣的話!這對夫婦一下子就急了。那丈夫更是破口大罵,”你個庸醫,我早知道不過是個女流之輩盡是不可信,若不是聽人說你醫術高明,我會來這兒?不過是個江湖騙子罷了。”罵罵咧咧著拉著妻子就要離去。

婦人卻只是哭哭啼啼著,卻不願離開,只說道,“如今咱們家哪裡還有什麼錢的,城外倒是有個郎中,價錢也便宜,只是離這兒百八十里,就是送了那兒,也不知道俺們家囡囡能不能熬過去的,如今咱們能負擔的,便是隻剩下這一家了。”

那丈夫一聽,猛地一跺腳,嘆了一口氣,只能把邁到外邊的右腳又收了回來,卻是怒氣衝衝地警告著楚慕染,“我告訴你,若是救不會我們家囡囡的性命,就拿你個庸醫的命來陪!”

如此警告,楚慕染倒也是不在意,臉上並沒有一絲恐懼的神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只說,“這孩子只不過是驚嚇了罷了,帶回去用熱水擦擦身子,隔兩個時辰一次,燒自然是會退的,只不過見二位如此,還是少賭為妙,賭贏了也就罷了,這輸了自然是免不得一頓爭吵的,嚇著了孩子,事情本就是因著二位而起,二位如此心急火燎又有什麼用呢?”

“神醫,當真是神醫!”這對夫婦見楚慕染只不過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道了出來,一瞬間便驚得目瞪口呆,連連鞠躬道謝,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姑娘是如何得知的?”方才貞娘只站在內室,隔著屏風倒是也窺見了外邊的情景,只因自己身性怯弱在慕染遭了那位丈夫如此恐嚇時依舊不敢上前,卻在聽到慕染那般處變不驚的一番話後著實愕然,等到那對夫婦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步出了內室問道。

“叫我慕染罷,貞娘。”楚慕染倒是不覺得自己此舉是有多少驚人,見貞娘如此好奇,這才說道,“方才我見那位夫婦眼神渙散,眼眶黑,便知他們是一宿沒睡,那丈夫手心裡緊緊握著幾枚銅子,只不過銅眼卻被一根長線連著,可見本來是一掛銅錢,卻只剩了這邈邈數個,可見這二位定是在賭坊呆了一宿,輸的只剩下了這幾個銅子。”

貞娘點了點頭,卻對那孩子受驚之事依舊不解。

“方才你可注意?那位夫人額角有些淤青,顯然是與人爭執所至,男子臉上有幾道刮痕,那蔻丹的顏色與妻子指甲上的如出一轍,想必二人必定是大打出手了,那孩子雖然哭得厲害,臉色之紅也多是自己力所至,燒的卻不及姐兒那時嚴重,想必定是受到了驚嚇所至,是藥三分毒,孩子畢竟不足月,多吃藥總歸是沒有好處的,這才只叫了他們那熱水擦身子,到不失為良方。”

楚慕染說得透徹。卻讓貞娘肅然起敬,想著眼前的姑娘雖然年紀輕輕,卻懂得如此之多。只不過身子卻也有不足之症,只是看著那一雙紋絲不動的雙腿,不由得在心底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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