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認識她的朝臣已經開始向周圍的人講述她的身份,在人們的討論聲中,沈亦槿如坐針氈,只希望這場宴會能快些結束。
等了大概一炷香時辰,殿門口的太監傳來尖利的聲音:“陛下駕到——”
眾人噤聲,躬身站立。
沈亦槿也起身往殿門口看去。
兩月未見,李彥逐依舊風姿卓越,氣宇軒揚,周身散發著不容親近的疏離感。
可就在李彥逐走入的一刻,沈亦槿看見了跟在他身側的馬青荔,心中一沉。
此等歡慶的宴會,別國使臣理應參加,但看見馬青荔和李彥逐一同走入,心裡突然泛起了陣陣酸楚。
可又一想,人家本來就是召國長公主,而自己就是一介草民,確實是比不了的,今日能讓她坐在貴妃的位置上,已經是李彥逐多有寬待了。
李彥逐緩步走入,身姿穩健,心卻咚咚咚跳著,不動聲色地看向了沈亦槿的方向,當日思夜想的面容出現在眼前的一剎那,他的腳步不自覺頓了一頓。
四目相對,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充斥在他們之間,沈亦槿心跳驟然加快,忙低下了頭,不斷平穩呼吸。
她沒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不敢再看李彥逐的眼眸。
李彥逐收回目光,走到了龍椅前,馬青荔也坐在了西側第一個位置上,正好同沈亦槿是正對面。
站在高處的李彥逐寬袖一展,眾人齊聲道:“臣等恭祝陛下龍體康泰,萬事順遂,祝大興風調雨順,民安樂業。”
李彥逐道:“眾卿平身。”
他旁邊的太監大喊一聲:“開宴——”
即刻有幾排井然有序的宮女入內,將托盤上的菜品茶點酒水送到每個人面前的桌几上。
就在這時,馬青荔突然開口道:“沈姑娘,別來無恙。”
沈亦槿起身福利,“長公主,小女這廂有禮了。”
馬青荔輕笑道:“本宮自大朝會至今,在宮中十多日,為何從沒見過沈姑娘?”她看了看四周故意大聲道:“這幾日本宮也聽了些有關沈姑娘的傳言,說你已經離宮了,如今又是以何種身份坐在這裡的?”
沈亦槿緩緩坐下的同時,下意識看向了李彥逐。
那是一雙尋求保護楚楚可憐的眼眸,只一眼就把李彥逐看得心軟了。
他原本是打算在宴會上故意關懷馬青荔,忽略沈亦槿,以此來試探沈亦槿的感情。
誰知道這個馬青荔,宴會剛開始,她就鬧了這麼一出,這之後的吃醋戲碼可怎麼繼續?
他不捨讓沈亦槿傷懷,又確實氣惱馬青荔的挑釁,厲聲對馬青荔道:“沈姑娘既然能坐在此處,自然是得了朕的准許,大興國的事,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長公主都沒有資格過問吧。”
馬青荔瞪了沈亦槿一眼,心思一轉,又看向了李彥逐,“陛下,聽聞沈姑娘離宮前,曾是伺候陛下的宮女,那一定是很會伺候人了,正好我要在此多逗留些時日,就讓沈姑娘在我身邊伺候吧。”
李彥逐瞳孔一縮,眼眸微眯,似笑非笑看著馬青荔,“伺候?”他頓了頓,手扶膝蓋往馬青荔這邊斜了斜身子,“既然是伺候過朕的女子,長公主就該知道是何意。”
沉吟片刻又坐直身子,冷冷道:“朕不希望聽到長公主再如此說朕的女人。”
早在第一次見沈亦槿時,馬青荔就覺得此女並非單純只是林惜的友人,便讓人打聽了一番才知是護國將軍的女兒,且女子從小被驕縱慣了,除了美貌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對李彥逐一見傾心,也不過是一廂情願,被李彥逐明確拒絕過好多次了。
得知這一切的馬青荔絲毫沒有把沈亦槿放在心上,她覺得沈亦槿除了美,定然是一無是處的。
沒想到此次前來,她聽聞李彥逐竟然將她養在後宮一年之久,只是不知為何沒有納妃,卻遣出了宮。
她也不想過多追究,只要別影響和親一事就好,怎料今日,在上元節宴會上卻又看見了她,且沈亦槿不論是裝扮和位置都至少是貴妃的待遇,這不能不讓她在意。
“本宮可是召國長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能同一介罪臣之女平起平坐?”
說完她站起身,看著李彥逐大聲道:“本宮沒想到大興皇帝竟然是個好色之徒。”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宴會廳安靜地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
沈亦槿更是蹙起了眉頭,原來真的讓她猜對了,這場宴會就是鴻門宴,她很想反駁,但她的身份的確尷尬,她沒有立場說任何話。
片刻後,李彥逐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這份安靜,“長公主,朕確實喜好美色,不過朕也只喜好沈亦槿一人美色,今後也只會喜好她一人美色。朕才疏學淺,不明白這算不算是好色之徒?可否請長公主明示?”
在群臣宴會上說出這等赤|裸|裸地示愛之言,之前所有的流言蜚語都不攻自破了,那些茶餘飯後的談資,有損沈亦槿名聲的流言,如今看來反而都成了皇帝愛慕她的佐證。
沈亦槿不覺溼了眼眶,似有無數股暖流呼嘯著充斥著她的心,不給她絲毫防備,以前所未有的迅猛之勢,突破她的心防。
這一刻,她的擔憂,她不敢問的那些話都有了答案。
李彥逐以這種對全天下昭示的態度給了她這個答案,在還沒有得到她回應的時候,給了她這個答案,怎能讓她不動容。
終是無法再否認,她深深愛慕著李彥逐,甚至比她自己認為的更加愛慕著這個男子。
站在一旁的衛安恨恨地看著馬青荔,是他給主子出主意,裝裝樣子說兩句關切馬青荔的話,看能不能讓沈姑娘心生醋意,沒想到一切都搞砸了。
如今不但沒可能讓沈姑娘吃醋,主子還在這等大庭廣眾之下表明瞭愛意,若是一回頭就被沈姑娘拒絕了,那可就太丟臉了,堂堂大興皇帝被一個女子拒絕,恐怕就不是佳話而是笑話了。
馬青荔呆愣在原地,根本沒反應過來,她的自信心在這一刻被摔得稀碎,今日李彥逐邀她一同參加宴會,她還以為李彥逐念及兩國情誼和之前自己對他的恩情,要答應和親了。
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心裡明明痛的不行,還要裝作堅強的樣子,忍住難過問道:“陛下在召國為質子時,本宮幫了陛下多少,陛下都忘了?”
李彥逐看著馬青荔眼中帶淚的樣子,語氣也溫和了下來,“朕沒忘,朕自登基以來,已給過召國不少物品,又許下不主動挑起戰亂的承諾,就是念著公主和國君的恩情。”他頓了一頓,緩緩道:“只是公主,不可再用恩情脅迫朕。”
馬青荔啞了聲,的確,她當年付出的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李彥逐還幫助弟弟登上了皇位,若說恩情,早就還清了。
就更別提大興給召國的糧食布匹瓷器了,李彥逐已是仁至義盡。
可她又怎麼肯輕易放棄,自她第一眼在破舊的草屋中看到身負重傷的李彥逐,就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之後更是折服於他運籌帷幄幫弟弟奪取皇位的謀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