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衛安也沒了辦法,只好先向李彥逐稟告。
聽到這個訊息的李彥逐心裡著急,“這寒冬臘月的,她身子會吃不消的。”說完急急往外走去。
還沒走出紫宸殿,就被林惜攔住了去路,“陛下幹什麼去?”
李彥逐道:“沈姑娘在雪地裡跪著,她之前受了重傷,身子怎麼能受得住?”
林惜道:“陛下別去,我有一計,既能救下沈家父子性命,也能讓旁人挑不出陛下的理。”
第八十五章
李彥逐道:“怎麼說?”
“這個辦法, 得讓沈姑娘受些罪了。”林惜嘆口氣,“陛下一向謀略高深,怎麼在這件事上犯了糊塗, 沈姑娘如今跪在紫宸殿前,來來回回的人都能看到,所求何事眾人定然也都知曉。”
“現今能替沈家說話的, 也就只剩下宋家了,宋家在此次皇權之爭中|功勞最大,而沈亦槿對宋家有恩。陛下就讓沈姑娘跪!等跪得昏了, 正好讓宋家來求, 鬧到人盡皆知, 陛下再赦免沈家父子的死罪。”
“如此一來, 陛下就不算是獨斷了,再者沈亦槿救了我和陛下的性命,又是宋家的恩人, 這麼多恩情加持,宋家又來求情,屆時, 我也會一同求情, 陛下裝裝為難的樣子,旁人看在眼裡, 也能夠理解陛下赦免之情。”
“不過這就看宋辰遠願不願意了。”
李彥逐眉頭緊簇, 這“苦肉計”合乎情理,但對於沈亦槿來說, 實在是太過殘忍了, 跪在冰天雪地的紫宸殿前, 還要跪到昏過去, 宋家才能來求情,肯定要落下病根的。
林惜見他不說話,安撫道:“陛下剛坐上皇位,不可動搖功臣們的心,等日後坐穩,一切還不是陛下說了算,陛下和沈姑娘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別為了今次,讓登基大典生出些是非來。”
“若陛下擔憂沈姑娘的身子,大可以放心,只要有我在,必將沈姑娘的身子調養好。”
從十多歲開始,他就隱忍謀劃,這一路走來,篳路藍縷刀尖舔血,實在是危險又艱辛,他心中還有一番新政要實施,還有著要讓大大興國泰民安的遠大抱負,是不能在百廢待興之時,只去思慮兒女之情的。
事事都圓滿太難,他知道,如果沈家父子真的死了,沈亦槿定會恨他一輩子,依著沈亦槿的性子,絕不會入後宮,如今看來也就只有姨母的這個辦法,既不傷擁戴自己的臣子的心,又能救下沈家父子了。
李彥逐道:“好,就依姨母所言。”
“衛安,召宋將軍覲見。”
衛安應下,又小心提議道:“陛下,若不然,奴才將此事告知沈姑娘,做做樣子,今夜就裝作昏了,讓宋將軍前來求情如何?”
林惜馬上道:“切不可讓人看出破綻,別因為一時心軟,壞了事,千萬別告訴沈姑娘,只有她不知道,戲才能真,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李彥逐的目光停留在沈亦槿的身上,久久不願離開,此時雪越下越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她身上的鵝黃色大氅快被大雪包裹成白色。
她跪的筆直,雖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知道此時她的目光定然穿過紫宸殿大敞的宮門看向他。
李彥逐緩緩道:“姨母說得沒錯。衛安,你先去吧。”
沈亦槿跪在雪地中,膝蓋處的布料很快被浸溼,她有些後悔自己走時沒有思慮清楚,早知道就該在膝蓋處墊上一塊柔軟的皮料,既保暖又隔水。
她不知道要跪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現在能想到的救父兄的辦法,只有這一個了,跪多久她都不怕。
看到李彥逐同林惜說著什麼,她不斷在心裡祈禱,希望林惜看在她找到玉寒蘭草的份上,能替她說些好話。
林惜一向重情義,她相信林惜定然會為她求情。
可很快他就看見衛安走下了階梯,往宮外走去,又看見李彥逐和林惜進了紫宸殿。
沒有人理會她。
霎時,她的心冰涼一片,為何李彥逐已經看見她跪在了此處,卻又好像沒看見一般,連走下階梯來問一句都不願?
她還記得在清水縣時,他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會再傷害她,對她好,他心甘情願。
他說,這份恩情,多久都不會忘。
他說,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會留他們一條性命。
是她高估了帝王的承諾,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也許那份救命之恩,並不足以讓帝王赦免謀逆的死罪。
可自從重生以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改變沈家的命運,若說,她沒保下了父兄的性命,至少保下了將軍府中其他人的性命,是不是也不算白白重生一場?
她淒涼一笑,老天爺啊,還真會和她開玩笑。
漫天大雪好似也在嘲笑她,不知跪了多久,她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身體也不知何為寒冷。
額前的碎髮被雪浸潤,身體散發出的熱氣將那些雪,融化又結成冰,凍在她的碎髮上,像是一顆顆碎鑽石掛在她的額前,睫毛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珠,她已經無法再睜著眼睛。
她感覺這具軀體不是自己的,隨時都會倒下,可心中的意志卻在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她還沒等到李彥逐的赦免,怎麼能倒下呢?
而沈亦槿的這個行為,也成了上京茶餘飯後的話題,從最開始的嘲笑,到最後的感嘆。
每日上朝的時候,朝臣們都會經過沈亦槿身前,從最開始的指指點點,到最後的心生憐惜。
而那些曾經在御書房的將領,眼神也從厭惡變得溫和了。
一開始,這些人中,沒有人相信她真的會在大雪中一直跪下去。
朝臣中很多人的年紀都和她的父親差不多,他們也有自己的孩子,看到沈亦槿的一片赤誠孝心,難免被深深感動,這樣有孝心的女子,真的讓人不忍再指責。
甚至有一些年紀大的文官,還會為她撣去身上的雪。
可這雪就像是永遠也下不完一樣,又會重新落在她身上。
第二日的時候,宣平侯在早朝之時,給她懷中塞了一個暖手爐,終於讓她冰冷的身體有了一絲絲暖意。
可她已經說不出話來,連抬頭都覺得很累,只能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宣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