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大不了我們遷居他處,繼續做茶葉生意過活即可。誰知幾日後父親突然死在了獄中,死無對證,官府拿出了父親親手簽字畫押的供詞,說茶葉裡有毒,父親故意謀害府尹,一夜之間,家裡闖進了好多官兵,把所有的茶葉都毀壞了,還封了宅院。”
“母親把僅剩的積蓄都用來遣散夥計和下人……”
明顯話沒說完,男子卻停了下來,輕嘆一笑,“讓沈姑娘見笑了。”
沈亦槿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很明顯,他父親的死有蹊蹺,茶葉有毒的事也有蹊蹺。
如此,她也明白了,一會老人家將會說什麼話,無非就是希望她幫忙,查清楚方有光的父親怎麼會不明不白死在了獄中。
思及此,她問道:“那日你怎麼受了那麼重的傷?是不是京兆府尹的人乾的?”
方有光輕輕搖搖頭,“不知道。父親去世後,親朋好友都離我們遠去,只有父親的一個世交給了我們些銀子,他見我從小不喜經商,反而喜歡習武,建議我去從軍。那日去徵兵處登記後,在回來的路上,被人套上麻袋痛打了一番,後來我再去徵兵處詢問,典軍校尉說我是重犯之子,不能從軍。”
如果不是方有光的父親生前得罪了京兆府尹,就是前京兆府尹得罪了現任。
看來,被得罪的人是鐵了心要將他逼入死地,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她能想到這三個月方有光的生活,沒有田產,不會技藝,不能從軍,他只能去做些苦力。
即使是做苦力,若被認識他的人看到,說與京兆府的人的知道,也做不長久,怨不得堂堂一個大男人,會落到如此地步。
“有光,你在和誰說話?”
小茅屋的門一開,走出來一個婦人,兩鬢斑白氣色灰白,身上的麻布短衫有大大小小的補丁。
方有光立刻上前攙扶,“娘,我們吵醒你了?”他看了沈亦槿一眼,對老婦人說道,“是沈姑娘來了,在路上偶然遇見的。”
老婦人突然激動了起來,忙抓緊方有光的手,“有光,是那個護國將軍府的沈姑娘嗎?”
說著伸出手來不斷摸索,渾濁泛灰的眼珠漫無目的看著。
沈亦槿心頭一驚,遲疑了片刻,正要抬手去握老婦人的手。
卻見方有光先行握住了老婦人的手,對沈亦槿道:“父親去世後母親哭瞎了雙眼,還請沈姑娘見諒。”
她心裡有點難受,方有光明顯會錯了她的意,她並非嫌棄老人家不去握手,而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睜眼瞎,灰白色的眼珠真的嚇到她了。
方母神情有些不自然,也可能是意識到彼此身份的差異,手往後縮了縮。
沈亦槿見此,往前一步,輕輕拉住了老人枯柴一般的雙手。
女子略顯冰涼柔軟的手,明顯區別與自己兒子粗糙溫熱的手掌。
方母先是一頓,很快蒼老的臉龐上浮現出笑意,拉著沈亦槿的手就要往裡走,“別在外面站著,你看手多涼,我們進屋說。”
作者有話說:
悄悄告訴寶子們,方有光其實不是姓方哦,真實身份要二三十章之後才能揭曉,且前期戲份較少,寶子們不要著急呀,愛你們~
第二十五章
屋內一方簡單的木桌,兩把凳子,炕頭上的被褥破舊,牆上掛著的灶王爺畫像發黃。
“有光,快給沈姑娘倒茶。”
方母將沈亦槿拉到炕頭坐下,手遲遲不肯鬆開,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手背,臉上始終洋溢著笑意。
“一直聽有光提起你,只可惜,我現在看不見你的模樣。”
沈亦槿納悶,方有光為何會一直提起她?他們並沒什麼交情。
方有光馬上輕喊一聲:“娘。”
顯然是不想讓老人家再繼續說。
方母會意,轉移了話題,說著她如何拖累了兒子,又說著方有光多麼不容易,多麼孝順,言語之間都是歉疚。
方有光將熱茶遞給沈亦槿。
用口型說道:“見諒。”
沈亦槿很理解老人家的心情。許是這三月以來,沒什麼人陪她說話,而這些堵塞的心事也無人可說。
且在方家落敗之後,所有人都遠離他們之時,她的到來,給了老人一些安慰,能在此時還願意靠近他們,在老人家心裡,她就是大大的好人。
方母說著說著,眼中又泛起了淚花,越說越激動,“沈姑娘,能不能求你幫幫我老婆子,我家老頭肯定是冤枉的,我也沒幾天可活了,只想在死後見了他,能親口告訴他沉冤昭雪之事。”
方有光預料的沒錯,老人家果然說了這件事。
對誰來說,這件事都是心頭的刺,她的到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的。
可她悠閒慣了,不與官場上的人打交道,況且這件事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內情,要幫忙至少得去找兄長,兄長一定會問她為何要幫。
她同方有光確實沒什麼交情,如今也不過是因為憐憫之心坐在了這裡,讓兄長為了陌生人大動干戈去得罪京兆府尹,實在沒有必要。
方有光走到炕邊攔住老婦人的肩膀,“娘,郎中說你不過是傷心過度才會頭痛的,你還要長命百歲呢,別說喪氣話了。”
他看著沈亦槿,話卻是說給老婦人聽的,“我們別為難沈姑娘了。”
方母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妥,擦了一把眼淚,忙道:“老婆子我就是太著急了,沈姑娘別忘心裡去,你今日能來看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沈亦槿又握住了方母的手,輕拍她的手背,“伯母,您別擔心,我會找上京最好的郎中給你治病的,還有這座茅屋不利於養病,我在城中找一處宅院,您和方公子搬進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