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6)

小說:榮寶齋簡介資料 作者:都梁

一大早,張山林提著鳥兒籠子就過來了,他站在院子裡,大著嗓門:“我大侄兒呢?”

張李氏正在院子裡梳頭,趕緊把一根手指頭豎在嘴邊,示意他別出聲。張山林沒理會嫂子的意思,自顧自地嚷嚷開了:“幼林怎麼那麼懶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啊?幼林,幼林!”說著把鳥籠子放在窗臺上,就要進屋。

張李氏趕緊攔住,壓低了聲音:“哎喲,他叔兒,你輕著點兒,幼林還睡著呢。”

張山林大大咧咧,依舊是大著嗓門:“嫂子,這都是您給慣的,在洋學堂裡,他敢這樣兒嗎?”

張幼林繫著上衣的扣子,打著哈欠從東屋裡出來:“叔兒,什麼事兒啊?”

張山林湊過去:“大侄兒,我又淘換兩隻鳥兒來,你嘍嘍?”

張幼林“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又回去了。張山林提起鳥兒籠子跟了進去:“這兩隻鳥兒,嘿,甭提了……”

趙媽站在門口問:“少爺,晌午您想吃點兒什麼?”

張山林搶著回答:“還是老三樣兒,醬汁兒中段兒瓦塊兒魚、瓤冬瓜滷香雞、真四眼井的麻豆腐,”他略微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外加一碟兒拍小蘿蔔兒,可別忘了放蒜泥。”

張幼林從橫竿上取下手巾:“叔兒,您接得倒快,到底咱倆誰想吃啊?”

張山林滿面笑容:“大侄兒,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陪著你吃,唱還說我那倆鳥兒……”張幼林打斷了他:“叔兒,我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義和團把北洋師範給佔了,教習都躲到京城裡來了。”

張山林聽罷,愣了一下,繼而又喜上眉梢:“那好啊,這樣兒我就能見天兒來找你了……”

張幼林洗漱完畢,吃完早點,張李氏就催著他念昨兒晚上李媽在大門口撿到的一張義和團的揭貼。

張幼林先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然後一字一頓地念道:“今拳下令,軍民得知,拳來京也,到了二四共一五,天下紅燈照,大火燒得苦……”

“等等,‘大火燒得苦’是什麼意思?”張李氏警覺起來,張山林放下茶碗:“嫂子,您別打岔,讓幼林接著念。”

張幼林又念下去:“東南有真神,降下兵八百萬,能掃去洋人,死了教匪,上能保國,下能安民,每家大門前,貼符一道,紅布一尺,俱貼上坎,避火災也……”

“符一道,布一尺,就能避火災啦?”張李氏顯然不大相信,張幼林指指手中的揭貼:“媽,還有呢,‘紅布上別小花針三個,以免刀槍之禍……”

聽到這兒,張李氏的心不覺一沉:還要有刀槍之禍?她的腦子迅速地轉動起來:那鋪子怎麼辦?要是被搶了呢?幼林該不會捲進去吧?還有秋月,唉!這個秋月呀……張李氏思緒萬千,後面兒子又唸了些什麼她幾乎都沒聽進去。過了良久,張李氏才定下神來,鋪子好歹有莊虎臣照應著,著急也是白搭;幼林呢,這回說什麼也得把他看住了,只是秋月……

張李氏抬起頭來:“幼林啊,你再去看看秋月,還是勸她搬過來住吧,唉,這市面上亂糟糟的,秋月孤零零的一個人,我不放心啊!”

“也是,幼林,你再好好勸勸她。”張山林也附和著。

“我待會兒就去。”張幼林答應得十分痛快。

來到秋月家,姐弟倆坐在了院子裡的石桌旁,小玉栽種的茉莉已經開花了,微風中傳來陣陣醉人的清香。秋月雖然比以前憔悴了,但依舊美豔,她順手摘下幾朵白色的小花,放進了張幼林的茶碗裡。張幼林很喜歡和秋月在一起的這種溫暖的感覺,在內心深處,他渴望這種溫暖能夠陪伴終生……

“幼林,想什麼呢?”

“噢,沒想什麼。”張幼林把母親的意思又重申了一遍,秋月還是一口回絕了:“你們的好意姐姐心領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給你們添麻煩。”秋月矚望著遠方,目光散淡。

這也在意料之中,因為張幼林太瞭解秋月了,她是個內心極剛強的女人,除了她的美貌、善良和才華,這一點也很打動他。張幼林沉默了半晌,鼓足勇氣說道:“秋月姐,我……”張幼林停住了,回頭看了一眼小玉,小玉知趣地退下了。

“秋月姐,我要娶你!”張幼林站起身,注視著秋月,目光中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采,秋月一時愣住了。

“我說的是真話,只要你答應,我就不去北洋師範唸書了。”

片刻,秋月回過神來:“幼林,姐姐知道你的心思,我替楊大人謝謝你!”

張幼林滿臉通紅:“我,我真的想娶你!”

“姐姐心裡只有楊大人,別人誰都不嫁。”秋月說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張幼林只得作罷。

牆上的掛鐘“當、當”地敲起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貝子爺站起身:“得,我該走了。”

額爾慶尼把貝子爺送到了大門口,貝子爺欲言又止:“那個……我託你打聽的事……”

額爾慶尼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兒忘了,那天跟秋月姑娘從咖啡廳裡出來的那個洋人,是俄國大使館的外交官,後來遇見的那位小爺,您猜是誰?”

“誰呀?”貝子爺顯得興致盎然,額爾慶尼神神秘秘,還湊近了他的耳朵:“就是和咱們一塊兒玩鳥兒的那個張爺的侄子!”

“這就好辦了,趕明兒讓徐管家打聽打聽,你回去吧。”貝子爺心滿意足地上了轎子,打道回府了。

貝子府的徐管家大號徐連春,三十來歲,個頭不高,但人很精明。徐連春從小就在府裡,他父親是伺候老貝勒爺的,徐連春長大以後就接了父親的班。他對花鳥蟲魚都有喜好,也下過工夫鑽研,加之從小長在府裡,見多識廣,也算是京城有名的玩家,和張山林是老熟人了。

這天早上出去遛鳥的時候,徐連春故意拐了個彎兒,還在張山林家附近溜達了一小會兒,看見張山林提著鳥兒籠子從大門裡出來了,這才裝做是偶然碰上的樣子打起了招呼:“張爺,您早啊。”

“徐管家?可老沒見了,這陣子你淨忙乎什麼呢?”

倆人並排走在街上,寒暄了幾句,徐連春就切入了正題,問起了張幼林。

“說起我那侄子,嗨,甭提了!聰明是真聰明,可就是……”張山林停頓了一下,語調低下來,“有點兒不走正道兒,還賊大膽兒,淨出么蛾子,他媽為了他,整天提心吊膽的。”

“聽說,您那侄子和從秦淮河出來的秋月姑娘,關係可不一般哪。”徐連春偷偷地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張山林,張山林並不避諱:“是不一般啊,秋月的爺爺和我父親是至交,他們倆以姐弟相稱,我那侄子幹了壞事兒不敢回家,還躲到秋月那兒藏起來,秋月還真護著他!”

“敢情是這麼檔子事兒,”徐連春放心了,他往張山林身邊湊了湊:“我說張爺,您可得幫我個忙兒。”徐連春詳細地說明了貝子爺的意思,張山林覺得這是件好事兒,人家貝子爺好歹是皇親國戚,比楊憲基可不差,他甚至為秋月能有這樣一個歸宿而高興,於是就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地應下來。

芳林苑離京城有二百多里,在一個山腳下,四周荒無人煙,楊憲基就棲身在一處早已廢棄、殘破不堪的道觀裡。此時皓月當空,地上灑滿了銀色的月光,楊憲基在北屋內就著油燈微弱的亮光寫字。屋裡的陳設可謂寒酸,只有一張桌子、兩把破椅子、一隻木箱和一個用門板臨時搭起來的單人鋪,鋪上散亂地堆放著楊憲基寫的書法條幅。

楊憲基的愛犬大黃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打著瞌睡,突然,大黃一激靈,前腿站起,後腿一蹬躥出了屋子,對著大門狂吠起來。楊憲基抬起頭,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來人居然是伊萬,楊憲基十分詫異:“你怎麼來丁?”

伊萬身旁還站著一個矮個子年輕人,他叫賈二,生得賊眉鼠眼,是距芳林苑十里之外賈村的村民。賈二看著伊萬:“洋大人,我可給您送到了。”伊萬遞上銀子:“謝謝你。”賈二接過銀子一看,不覺心中一陣狂喜,轉身就走。沒走多遠他又停下,悄悄地潛回去,隔著門縫向裡面窺視了一番,這才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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