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雙眼睛,程平伸出左手,將衣袖挽起半截。
衡玉含笑也伸出一隻手去,手心翻轉朝上,是在示意他照做。
程平身形繃直,緩緩翻轉了手掌,使手腕內側朝上,展露在少女視線當中。
書房坐落乃朝陽之向,縱是門窗緊閉,時值清晨卻也光線明亮——
程平視線中所見,少女看著他手腕上方的刺青圖案,慢慢抿直了唇角。
她開口,聲音很輕很隨意——
“平叔,你可曾殺過人嗎?”
這是什麼問題?
想要一個殺過人的奴僕加以炫耀嗎?
程平儘量不去想那個可能,將手臂放下,平靜道:“上過戰場,自然殺過。”
“那戰場之外呢?”少女又問。
程平周身豎起無聲戒備:“姑娘究竟想問什麼?”
衡玉看著他,聲音低緩:“我想知道你手腕之上刺青的來歷——”
看著那雙再無半分恣意隨性之色的沉靜眉眼,程平於一瞬間徹底繃緊身軀。
第069章 必報不可之仇
“一處尋常刺青而已,會有何值得一提的來歷可言。”程平儘量平靜地道:“不過是少時心性浮浪,一時興起所刺罷了。”
“是嗎。”衡玉看著他:“可此刺青,我曾見過一模一樣的——”
程平眼神微變,凝聲問:“何時何處,何人?”
“當下是我在問平叔問題。”少女輕聲提醒。
程平面色沉沉:“這便是你此前說過的,想要讓我回答的那個問題——”
衡玉輕輕點頭:“正是,原本只是想問一問的,可平叔既要離開營洲,我也少不得也要為長久打算了。”
程平定定地看著她。
所以,什麼臨時起意任性而為,什麼紈絝心性出爾反爾……全都是假的!
根本就是為了叫他放下戒心,好與她簽下那紙賣身契!
他早該想到了,一個單憑推演畫像,便可找回鳶姐兒的人,必然是心思縝密者,又豈會當真只是個單純的紈絝!
只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京師官家小姐,竟會是衝著他身上的刺青而來……
可官家小姐,到底也只是官家小姐,縱然有些心思手段,也太過想當然——
程平冷笑了一聲。
“吉姑娘當真以為單憑一張區區賣身契,便可以將我困縛住,讓我知無不言嗎?”
她可曾想過,賣身契此舉非縛不住他,甚至還可能反倒將他逼急、給她招來殺身之禍……
“我當然不會如此認為,所謂賣身契,不過是為了讓平叔能夠有個名目留在我身邊而已。”女孩子看著他,黑亮清澈的眼睛裡滿是信任:“我看重的自然是平叔的知恩圖報,有情有義,和言出必行啊。”
“……”這看似愈發天真實則滿含道德綁架之感的說法,讓程平的臉色不適了一瞬。
然而那股剛浮現的殺氣卻也還是登時潰散了七七八八……
他並不是天生惡人,此時面對的又是一個對自己有恩的柔弱小姑娘——
而由此可見,這小姑娘極懂得拿捏人心!
可此事到底非同尋常……
“吉姑娘之恩,在下必會相報。但關於此刺青之事,程某一介尋常武夫,實在無可奉告。”
衡玉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說不通啊……”
程平微皺了下眉——果然?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少女語氣慶幸地誇讚了自己一句,道:“提早在平叔的茶水裡加了些東西——”
什麼?!
程平臉色一緊,看向那方才被自己一飲而盡的空空茶碗。
“你……在茶水裡下毒?”他猛地抬眼看向少女,眼中殺氣冷冽。
“別怕,此毒只要每月按時服下解藥,便可保性命無虞。”少女滿眼和氣地道:“凡事以和為貴,我也不願傷平叔性命的。”
程平氣得牙關發顫——這究竟哪門子以和為貴!
他方才還覺得面前之人柔弱……他怕不是個傻子,對柔弱二字有著天大的誤解!
而此時他忽覺腹部傳來一陣陣難言的絞痛。
需每月服下解藥來壓制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