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燒著火盆,暖意盎然。
女使替她解下披風,掛在一旁的檀木仕女圖屏風之上。
几案設在窗邊,衡玉與蕭牧相對盤腿而坐,很快便有女使提來食盒,擺上熱騰騰的飯菜。
另有女使跪坐在一旁的紅泥小爐前溫酒。
飯菜與酒水的暖香盈滿室內,蕭牧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衡玉也不客氣地拿起雙箸,先夾了第一筷——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樣子啊。
見她神態舉止隨意,蕭牧眼底微有一絲笑意。
目之所及內,少女細細咀嚼著嚥下食物,雙眼亮晶晶地:“這道滷汁羊肉甚好,十分鮮嫩。”
蕭牧對吃食並無興趣,卻也難得感受到了幾分煙火氣,示意一旁佈菜的女使替她夾菜,道:“試試這醋芹,比之京師如何,可還算地道。”
衡玉點頭,試著將一段醋芹送入口中。
少女的吃相有著書香門第自幼教養而來的斯文,卻並不扭捏,隨著她咀嚼的動作,脆脆的芹菜發出輕響——
蕭牧腦海中陡然閃過常出現在夢中的一幕。
小小的女孩子邊落淚邊嚼著硬硬的饢餅,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兒——
第073章 衡玉談過往
他短暫的走神間,衡玉隨口問道:“侯爺也吃過京師的醋芹?”
蕭牧回過神,點頭道:“嘗過——”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那碟醋芹上。
幼時,這是他家中飯桌上極常出現的一道佐酒小菜。
“我雖是客,侯爺卻也不能不動筷吧?”衡玉看著蕭牧手邊的雙箸說道。
蕭牧看她一眼:“怎麼,還怕本候設下鴻門宴,於菜中下毒,專毒你一人不成——”
話是這樣說著,還是拿起了筷子。
“是否有毒不提,鴻門宴是沒錯了。”衡玉也去夾菜:“總歸侯爺是不能讓我白吃白喝的。”
“我在你眼中莫不是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麼?”
“不,應當說侯爺行事條理分明,從不做無用功。”
“哦,那便是說本候機關算盡之意了——”
“這可是侯爺自己臆測的……”
二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在女使耳中有些不著邊際的話。
蕭牧不緊不慢地嚼著菜,眼神卻暗自有些困惑不解。
往常幾乎嘗不出什麼味道的清淡菜式,此時卻彷彿再次將他出走多時的味覺喚了回來。
這感覺是多年來不曾有的,然幾次出現,皆有一共同之處——
蕭牧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專心嘗菜的少女。
女使替二人於酒盞中斟滿熱酒後,便福身無聲退了出去。
二人端起酒杯,未有說誰敬誰,一同飲盡了。
酒水入喉綿柔,香醇而不辛辣。
衡玉不禁點頭:“侯爺的酒果真是好酒。”
“那也是吉畫師懂酒——”蕭牧一如既往沒有太多表情,但此言倒也算是誇讚。
來之前,印海曾叮囑過——有求於人,不宜寡言冷場,言辭須友善。
蕭侯爺謹記於心。
微微抬眸,卻見少女睜著雙清亮的眸子正打量著自己。
蕭牧立即自省——莫不是他一反常態之下,未曾把握得住分寸,言辭略顯諂媚了嗎?
下一刻,卻聽女孩子問道:“侯爺的傷可是好了?我見侯爺氣色好轉許多。”
蕭牧不置可否:“承蒙吉畫師關切。”
她對他“傷勢”的關注,一直是不曾掩飾的。
因此,他這句倒不是為了不冷場——
豈料那女孩子一副不敢邀功的模樣,道:“不,還是侯爺自身佛法無邊,有金身護佑。”
她說話時是笑著的,話是玩笑話,面上笑意卻真切。
看來此前是她多慮了,他既已轉好,那真是太好了。
二人吃菜喝酒閒談,衡玉竟覺全無拘束。
她已有許久許久,不曾這般放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