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做夢嗎?
模糊的視線中, 有金色的光在閃爍,光裡似乎有誰在用眷戀的眼神注視著她。
泊瑟芬頭昏腦脹地睜開眼,耳邊是雨水敲打在石頭的屋頂上的聲音, 無數的注油的陶燈給空曠的四周帶來接近白晝的光亮。
她躺在鋪著柔軟被褥的臥椅上, 乾淨妥貼的衣服帶著陌生的薰香味,雨夜的涼風吹拂進來,卻無法吹滅油燈。
溫馨,安全,清新又很舒服。
卻讓她有了惶恐的危機感,這裡不是冥府,連空氣裡也沒有熟悉松油脂味,耳邊沒有木材燃燒照明的輕響。
靠著油燈, 是無法徹底照亮被黑暗掩蓋的冥府宮殿。
泊瑟芬整個人還有種漂浮在水裡的不穩定感,腦子也跟被掏空一樣,一時都忘記自己剛逃離冥府,已經來到大地上。
她緩了好一會,才終於看清楚正在彎身低頭, 安靜地看著她的人的臉。
率先佔據眼球的是他的金髮, 那柔亮的光澤感, 讓泊瑟芬都要自慚形愧自己的頭髮被襯成一頭枯草。
然後才是他俊朗得讓人心生好感的臉,溫和堅定的眼神直截了當給人透底, 他是個好人……神?
泊瑟芬分神看向四周,高聳的柱子整齊排列,撐起財大氣粗的石灰岩屋頂。
到處都是看似低調其實揮霍的淺雕壁畫, 還有隨便放置的甜油陶罐, 隨時能補充注油燈。
不是人類居住的地方, 更像是神的居所。
哈迪斯在教導她各種神的知識時, 曾經說過,現今大地上的人類所建造神廟規格,並無法滿足好面子又貪婪的神明的虛榮心。
所以高處的神經常下山來監工,甚至親自搬巨石,給自己的神廟與屋宇添磚加瓦,成為了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如果看到巨石建築,十之八九不是神廟就是神自己居住的地方。
哈迪斯當初教導她的時候,是為了讓她分清楚,人類與神明居住的地方的不同之處。沒想到她重新從地下爬上來,立刻就能用上這種邊角料常識。
安靜坐在臥榻旁邊的金髮神明,並沒有打擾剛醒來的泊瑟芬,任由她用戒備態度將四周觀察清楚。
他在燭光中,溫柔得像是一架金色的里拉琴,好似每根頭髮絲都蘊藏著和諧的旋律。
泊瑟芬不安警惕的心情,在他不帶任何世俗慾望的眼神,逐漸安穩起來。
她渾身痠痛,背脊骨跟膝蓋都像是遭受過重壓,口舌乾澀得可怕。離開哈迪斯,徹底失去能瞬間自愈的環境後,她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在崩潰。
連綿不絕的疼痛感反而成為了最不值得提起的事情,那種內部一點點在塌陷的驚恐,才是最大的噩夢。
“你是……誰?”她乾澀著聲音問,並沒有因為對方看起來像是好神而一頭磕上去。
金色的神明確定她終於恢復意識了,才露出溫和的笑容,“我是居住在這附近的路過者,見你倒在雨水中就將你帶來醫治。”
他說完就拿起一個小陶瓶,將還無法動彈的泊瑟芬半抱起來,就要將裡面的東西餵給他。
泊瑟芬立刻炸毛了,她頭頂的石榴花都要開成咬人的形狀,很快的,對方所有動作都停住。
光亮的油火裡,暴雨的聲音漸漸停歇,轉了風向的雨絲化為纏綿的音符。
屋宇內,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泊瑟芬說:“給我鬆開。”
阿波羅的胸前,抵著一把能將神的身體捅對穿的短劍,劍刃上纏繞著濃郁的死亡之氣,寶石裡藏著的都是可怖的惡意。
別說被扎進去,就是碰一下也要快點去舉行淨化儀式,越是依賴人類正面信仰生存的神明,越是懼怕冥府的汙穢。
阿波羅只得慢慢地重新將她放在臥榻上,手速極快在她後背放置上幾個大靠墊,確定她坐穩了就退開,給她一個安全的距離。
泊瑟芬無力靠坐著,呼吸也成為沉重的負擔,眼神帶著幾絲凌厲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傢伙,手裡的短劍也攥得死緊。
她僅剩的所有力量都在手指上。
阿波羅的神力特別親和,理智的弓箭也放置在距離他不遠的三腳桌邊,加上燻爐裡去除病痛,帶來安眠的藥香味,所有的一切,都能讓任何一個初次與他見面的人放下戒備心。
可惜,不包括泊瑟芬。
他有些無辜地握著藥瓶,金色曲捲的睫毛下,同色的眼珠子剔透得如一顆蜜糖,“我是勒託之子阿波羅,善琴與醫的神明。我的榮譽建立在我的醫藥上,或者偶爾還會用上我那袋箭矢,去射下一些獵物來裝點我那個香火不盛的低矮祭壇。救你回來,只是我的神職責任。”
高傲的福波斯誠心地將自己姿態放低,只想小心翼翼安撫剛回歸大地的種子。
泊瑟芬遲緩地換了個姿勢,持劍的手勢卻不變。
她困難地思索阿波羅的泥板資料,每次在回憶那些在冥府學習的知識,都恨不得真的長著神的腦袋,至少能過目不忘。
幸好阿波羅也是高光事蹟特別多的神。
特別是他獨一份的預言神廟,德爾菲門口還放著塊能當世界中心的石頭,那是卡俄斯的肚臍眼。
他大概在永生神裡算是光明那派的?
雖然這裡的神三觀都堪憂,乾的事情沒有幾件靠譜的。但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泊瑟芬還是慶幸沒有遇到喜歡將人開膛破肚,扔到祭壇火裡焚燒的壞蛋。
她將短劍放在手邊,扯了下嘴角露出個不走心的笑容……”謝謝你暫時的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