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聽到,低著頭用唇齒咬開她最後一根飾針,潮溼的呼吸與被扯壞掉的布料彷彿是最後的距離警示,再不逃跑就來不及。
她對喚回哈迪斯的理智開始感到無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人類的任何掙扎都軟弱得可怕。
“如果能聽到……就停下……”
她不是那種大度能原諒所有傷害的人。
哪怕知道這是一場他也無法自控的意外,哪怕她喜歡他。
“別讓我恨你……”
這句含在嘴裡的話費力含糊說出來的時候,她的呼吸與他的面板溫度幾乎混在一起,烈火焚燒,神志不清。
所有動作都猛然停下,如被扼住般無法再前進半步,濃烈翻攪的黑霧也極速降溫,冰冷的空氣再一次降臨到這個被特意密封起來的空間。
泊瑟芬對於自己得救了事實還處於接受不良的狀態,她躺在地上,頭髮與花朵亂糟糟散開。
髮絲挨著眼睫,讓她忍不住眨了下眼,這點癢意讓麻木的身體開始恢復感知能力,耳邊那劇烈的喘息聲逐漸變大。
是誰在恐懼地發抖著,連肌肉因為過度緊張造成的痙攣感,都一清二楚地透過他的身體傳達過來。
泊瑟芬所有無助的掙扎也跟著停止,她的視線直直往上,終於看清楚身上的男人的表情。
他伸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說話。
可是張合的嘴唇卻因為驚顫而只能大聲喘著氣,眼裡的瘋狂亢奮也被不敢置信的痛苦取代。
“為什麼要……縱容我……”他用力掐著自己的脖子,每個字都像是從割裂喉嚨的傷口裡擠出來,嘶啞得可怕。
泊瑟芬看到他按在脖子上的手指縫內,有什麼淡墨的色彩在蔓延盛開,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那是什麼?
哈迪斯的表情又重新被某種情感蠱惑,開始變得恍惚,他的臉似乎成為了放縱與痛苦的戰場,時而清醒時而迷幻起來。
“你為什麼……”他明明對她造成生命危險,為什麼她對他沒有濃烈的殺意。
脖子上束縛除非是傷到她的靈魂,才會主動阻止。如果他傷害的只是身體外殼,那要泊瑟芬對他產生濃重的殺意,詛咒才會幫她將他的脖子擰下來。
他以為這是很簡單,很容易,對神來說刻入骨子裡的本能反應。不管是什麼對自己造成威脅,都會主動迸發撕碎敵人的衝動。
她該撕了他,在他攻擊她的時候。
泊瑟芬沒時間理會那些不明所以的話,她感受到黑霧的治癒能力再次正常起來,麻木的四肢開始有了正常的刺痛感,手指跟腳踝也在恢復力氣。
她用力推了下哈迪斯,這簡單利落的一撥,竟然就將他推坐到一旁。
泊瑟芬立刻活過來地起身,手指哆嗦將剩下的破衣服拾掇拾掇往關鍵部位遮,這裡其實光著膀子啥啥的到處走也沒人大驚小怪,她自己就是忍受不了。
見哈迪斯還處於癲狂的搖擺期,恐懼後知後覺湧上來,剛才顧著喘氣活命,現在才有劫後餘生的力竭感。
她連蛇都不怕地往後退開,手腳都被黑霧纏著,剛才兇殘無比的霧氣也變得畏縮無比,似乎又被套上了枷鎖,只留下療傷的溫柔。
哈迪斯坐在地上,背脊往下彎著,漆黑的發凌亂地垂在他低著的臉兩側。
他在用力控制自己的一切,每次辛苦的呼吸聲都像是從胸膛深處鼓漲出來,他的眼睛被寶石紅的光彩染上,迸發出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狂亂愛意,正在死死看著她。
泊瑟芬踉蹌退到支撐柱邊,她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還有未乾的水汽。雖然跟哈迪斯隔開一段距離,卻還是有種逃不走的強烈預感。
他們的僵持,取決於哈迪斯忍耐的極限在哪裡。
空氣粘稠到像蜘蛛巢穴,無色的絲拉著他們的身體在撕扯,連泊瑟芬向來遲鈍的反應神經,都在發出尖銳的警告,催促她離開哈迪斯。
哈迪斯鬆開了她,卻沒有開啟大門,也沒有讓蛇潮褪去。
她甚至看到擺放在門口處,那顆巨大的豌豆樹纏繞著多彩的劇毒蛇,正在狂躁啃咬著翠綠的葉子與果實,讓人望之生寒。
哈迪斯也如那些蛇一樣,眼裡流轉某種宛如劇毒的色彩,美得邪惡。他無法放棄追逐泊瑟芬的慾望,只能瘋狂與自己的愛情做爭鬥,企圖挖出一點力量。
至少讓她逃出這裡。
哈迪斯伸出手,想要開啟門,可是手指剛動一下,被愛神力量裹挾而來的愛意立刻撕碎他般燃燒起來,所有的抵抗意識都化為火裡的蠟,快速被融化開,劇烈的疼痛讓他彎下身,發出壓抑的低吼。
無法自控,徹底失去控制只想著傷害自己愛的人。
對此刻的哈迪斯來說,他已經喪失了所有的高傲與尊嚴,異化的鱗片也加速在他身體上攀爬。
泊瑟芬從來沒有見過哈迪斯這麼狼狽,她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難受得眼淚跟著湧出來。
剛才那麼危險的時候她都忘了哭,現在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哈迪斯的崩潰而流淚。
她從來沒有這麼一刻如此憎恨愛神之箭,憎恨哈迪斯被迫只能愛她這個錯誤。
泊瑟芬撐著柱子的手用力得扣出指甲血,黑霧盡責地去舔舐她的傷口,只是剛才微涼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度。
她試著往前走兩步,這幾乎是背叛自己的求生本能,卻在做出這個可能要命的決定時,身體的顫抖止住了。
她也不再遲疑加快腳步跑到哈迪斯身邊,沒有給自己任何退路地伸出雙手用盡全力抱住他,將臉抵貼在他脈搏狂跳的脖頸上,滾熱的溫度從接觸地方傳來,扎入面板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