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噠嗒噠”的腳步聲遠去,房間裡只剩下兩人。
許星敏感地意識到,現在的溫峋情緒極其不穩定,他好像一瞬間變得非常脆弱。
脆弱得就像小時候玩泡泡機時吹出來的泡泡,輕輕一碰就破了,就從這個世間徹底湮滅。
她突然覺得現在的溫峋或許並不是要解開束縛住她的繩子,而是需要一個擁抱,需要人告訴他——
不是你的錯,我已經沒事了。我知道你會來,我一點都不害怕,所以別自責了。
她真的什麼都不怕,她只是有點心疼。
好像面前的人受了極大的委屈,沒辦法發洩,她替他疼。
許星往前坐了一點,她的手被綁在身後,不能抱他,只能微微向前躬身,用額頭抵住溫峋。
溫峋解繩子的動作停了下來,額頭相貼時傳過來的溫暖,讓他微微怔忪。
薄薄的眼皮瞭起,漆黑的視線裡撞進一片沾了血色的瓷白肌膚。
她的唇瓣被捂得有些發白,膠帶撕扯過後在臉頰上留下的紅痕還未消散。
溫峋嗡嗡作響的腦子裡只剩下零碎的唇語:“你別急,慢慢來。”
他的心裡防線瞬間崩塌,硬撐著的肩膀耷拉下來,輪廓深刻的喉結不斷滾動著,發出不明意味的哽咽聲。
許星很想抱抱他,像以往每一次他護著她那樣,也學著保護他。
於是她催促:“你別慌,慢慢解開。”
溫峋吸進一口濃烈的血腥味,強迫自己將視線集中在許星腳上,咬著牙,費力地將許星手腳上的繩子一一解開。
許星的手被綁在背後,他解的時候,並沒有讓許星調換方向或者自己移動位置到她身後。
而是以一種將她環抱的姿勢,從她肩膀處探頭,藉著手電筒的幾縷微光解開繩結。
他看著她掙脫束縛,還沒來得及退開,脖頸上就纏上兩條柔軟的手臂。
許星還坐著,他跪在她面前。
她就這樣用她的小身板抱住他,放在他脖頸的小手按住他的後腦,將他強硬地按在她瘦削的肩上。
像他哄她一樣,摸摸他的後腦,小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好像被侮辱的人是他,而她是解救他的騎士。
溫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無聲的安慰。
但在這一刻卻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
溫峋長長撥出一口氣,驟然間卸下一身重量,認輸一般靠在她肩上。
隨後兩隻手臂緊緊抱住她,力氣大到幾乎將她揉進骨血裡。
她被溫峋猛地提溜起來,換了個姿勢,也跪在地上,這樣的高度讓伏在她肩上的人好受了一些。
突然間,她露出來的脖頸處好像滴下一滴溫熱的液體,十二月太冷,那水滴剛落下來,就已經轉涼。
許星摸摸頭的動作停住,澄澈鹿眼裡閃過震驚,混亂的腦子清楚認識到,那是溫峋的眼淚。
這個向來強大不羈的男人,在她肩上偷偷哭了。
許星覺得心疼,將他抱得更緊。
剛剛躲在雲層裡的月亮,這會兒總算偷偷探出頭來,可月光實在暗淡,在屋脊上奔走時看不見腳印,聽不見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溫峋終於鬆開懷裡的人,許星卻摟著他不願意鬆手。
溫峋拍了拍她薄薄的背脊,在她耳邊低語:“好了,鬆手讓峋哥看看有沒有哪兒受傷。”
許星這才乖乖放開他。
兩人離得近,四目相對時,都在對方眼裡看見狼狽的自己。
不過,溫峋覺得,或許他更狼狽一點。他的眼眶還在發酸,發脹,發燙。
他以為他這輩子的眼淚都已經流完了,沒想到還能再被逼出兩滴。
面前的姑娘已經恢復一慣溫柔乖巧的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溫峋抬手碰了碰她的臉,想把她臉上的血漬擦掉,卻發現那血已經幹了。
他無聲嘆了口氣,抓起她的手腕,果然在上面看到幾條紅紅的印子。
大掌將她的兩隻手腕握住,抬眼時,漆黑深瞳有些閃躲。
“他碰你哪兒了?有沒有……有沒有……”
他聲音發緊發顫,後面的話說不出來。
許星立馬反握住他,仰頭輕輕笑:“沒有,他想讓我看著他弄,我閉著眼睛沒看。他就生氣了,抓我的頭髮,扒我的眼皮,可是我只看見了你。”
她笑著,手掌捧住溫峋一側臉頰,“你像一個拯救公主的騎士,你來了,我什麼都不怕了。”
溫峋發燙的眼眶突然燒了起來,眼裡聚了些水汽,模糊了面前的人。